半晌,他只聽見了一句。
“我早該想到的……”
那雙憂鬱的眼睛和他身上的氣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著她,可在今日之前,她從未生過這樣的妄念——她真的連想都不敢想,他能從那個黑暗的地底、從宋瀾的手下逃出生天。
穿過世間所有的黑暗和痛苦,甚至越過猜疑、忌憚和橫亙的仇恨,完整地落回了她的身邊。
葉亭宴推開了瓊華殿沉沉的木門。
宋瀾因落薇突兀消失之事氣昏了頭,磨蹭許久才從谷遊山回京,回京之後又藉口有疾,不見諸臣。奏摺堆在乾方後殿,早朝罷了三日,宋瀾煩不勝煩,只好將葉亭宴召進宮來,共議對策。
商議到一半,他忽然開口,叫他來搜瓊華殿。
此次再來瓊華殿,他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看向何處。宋瀾遣他細細搜過殿中的每一寸磚瓦,若發覺不對,便立時回去報他。
朱雀穿梭在如今依然空空蕩蕩的瓊華殿中,他們處事很有分寸,搜查時幾乎沒有破壞殿中的任何物件——宋瀾也不許挪動,不知他心中如今到底是怎麼想的。
葉亭宴從殿中走過去,一路看見她慣常的一切,似乎能從中幻想出這些年她活在這方宮殿中的模樣。
她少女時的衣裙一條都不剩了,粉色白色幾乎絕跡,櫃中只有深色禮服,打理得並不精心。
釵環雖多,分門別類地整好了,可一看便知哪一頂冠是闔宮宴飲時需帶、哪一根釵是面
見外臣時的威壓,她沒有任何心愛之物,胭脂粉黛攢了許多,彷彿無心妝飾。()
刨花水散發著幽幽的薔薇香氣,篦子油潤光滑,大抵是最常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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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瀾先前似乎遣人來收過她的香料盒子,最常見的幾盒已被收走,剩下的全是檀香和茉莉香片、海棠香片,還有自制的荷花香片。
她攢了滿滿的一櫃子,卻鮮少拿出來點燃。
他一步一步走過去,看得心如刀絞。
走到內室之前,元鳴見他被燭火映亮的面色,有些擔憂地喚了一聲:“大人……”
葉亭宴低聲衝他吩咐:“不要叫任何人進來。”
這內室逼仄狹小,他來過這麼多次,竟不曾仔仔細細地看過——為何要三家通拜,為何要將自己禁錮於困室之中?佛珠一顆一顆摩挲得失卻光澤,琴上甚至有淚瘢——她到底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跪在這裡,度過一個又一個昏暗的永夜?
心口微窒,他慘白著臉湊近了些,卻發覺室中懸掛的畫像鍍了一層閃光的金邊。
佛像不飾金箔,這卻是為何?
葉亭宴伸手將那畫像取了下來,鋪在落滿香灰的案前。
他回憶起,居化寺中,他似乎見過這樣的畫像——蹲在寺門前的老僧人懶洋洋地對他們講著如何從禁佛之地搶出佛陀畫像,他們以金箔為飾,在畫像上覆了三清真人像,瞞天過海。
他雙目通紅,沉沉地落下淚來,手邊片刻不停地搓著像邊的金箔,甚至忘了叫人遞一把刀來。
揭開之後,他果不其然地看見了自己從前的畫像。
儒、釋、道三神之後,都是承明皇太子的畫像,十二歲冊封禮的朱明衣、遠遊冠,十五歲從許州歸來的粗布麻衣像,還有十七歲徵南境的戰甲——這些年來,她早已不信神佛,跪在這個地方,只為了拜祭心中唯一的神祇。
兩個密室早已空空蕩蕩,這三幅畫像留在此處,是她刻意留給宋瀾的挑釁。
葉亭宴端詳著畫中陌生的自己,含著眼淚笑起來,只是越笑,淚卻越洶湧——這些時日的假面相對,怎會讓他看不清這顆與從前一般無二、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