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盡辦法逗他笑。他又想起,他們在後山的雪地裡捉了麻雀,他吃肉,神秀吃包子,他喝酒,神秀喝水,一同默默賞月的夜晚。對……還有他十五歲那夜,他們在自小栽的柳樹下背書時,他突然湊過去問:“師兄,你此生當真不會動情?”那時……神秀還不是隻會說阿彌陀佛的木頭,他只是輕輕敲了一下自己的頭,然後說:“清規戒律,管不住人心。”接著就厲聲要求接著背書了。
然而記起這些卻再也沒有用了。
在混混沌沌的,走馬觀花般的回憶中,他聽見了神秀那死板平淡的聲音:“你罪孽深重,罪當萬死。”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提了起來,慢慢地移動著,然後身體一輕,又落入了那熟悉的深淵。
但是這一次,他知道,他再也出不來了。
他早該是個死人。
神秀看著他再次墜入深淵,神色依舊毫無波動,但手卻揚了起來。熟悉他的弟子立即悲痛地勸道:“師父!不要!這不是你的錯啊!”
神秀卻毫不猶豫地一掌打入了自己的丹田,極端的疼痛下,他平靜地道:“非我錯,卻因我而起,此罪,只能由我來贖。”
他竟乾脆散盡了自己的修為,使自己幾乎如同一個凡人一樣。他看了眼已然沒了一座完整房子的宗門,拖著遍體鱗傷的虛弱身軀,一步一停地向著後山走去。從此他將在人佛住過的殿內面壁,直到他認為贖完罪方才結束。
沒有人再勸他。
他的弟子們哭成了淚人,卻還是靜靜地看著他步履蹣跚地走著。
這一刻的悲痛與平靜,是他們許久都沒有感受過的了。
然而平靜卻總是維持不了多久。
梅慕九遠遠地看著,突然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偏頭的一瞬,身體比意識還要先行,縱身推開了秦衡蕭。
都這麼久了……張默海竟然還有一絲氣。
他裝死到現在,只為找準時機自爆,拉上這些人墊背,一同死去。
但他終是沒有得償所願。許是因為神秀散去的修為都給了在場的修士,許是因為梅慕九本就是臨危方爆發的修為體質,又許是因為這樣長久的戰鬥早就讓他頗有體悟和長進,在他推開秦衡蕭的那一剎那,靈力就如海嘯般翻湧著,進入了他的體內。張默海的丹田剛一爆發,他竟就突破了大乘,直接進入了虛境,雷聲滾滾,天道助著他的靈力,如同約好的一般完美地抵抗住了自爆的威力。
這一場聲勢龐大的自爆最終也只是剛開始就被扼殺了。
天時地利人和,就是渡劫,天道也不願在此刻,何況它已認定在場的每個人都有了功德,足以抵消可怖的劫罰。
“師尊!”秦衡蕭趕忙過去扶住脫力的梅慕九,緊緊摟住他,天知道他剛剛有多害怕,又有多自責“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
梅慕九虛弱地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岑裕卻沉吟道:“不,還未結束,這深淵……該當如何是好。”
“修士不可入內,否則魔氣纏身,再無回天之力。”楚玉娘也肅然道。
這下剛剛放鬆下來的人們又提心吊膽起來,特別是觀禪天宗的人,一想起那些可怕的鬼和魔與自己做了這麼久鄰居就毛骨悚然。
他們站在深淵邊靜靜地思考著,一時無話,甚至漸漸有些絕望了。
誰也想不到要如何可以完全封住這深淵。
此時黑霧早已散去,露出了廣闊澄淨的蒼穹,夕陽西下,餘暉讓這狼藉的大地顯得殘忍而溫柔了起來。
梅慕九用盡靈力,靠在秦衡蕭懷中,靜靜思考著方法,就見天空中突然浮出一道身影,緊接著這個身影就到了他的面前。
竟是殺殺載著太思夜和渡船張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