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苦笑一下,又把錢包穩穩當當揣回了西褲大兜,然後甩開大步朝什剎海走去。
其實按照正常邏輯,一個北京地區的導遊,月入萬元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林航卻給打了個三折。這幾年他看到無數同行風生水起、腰纏萬貫,比如有位學姐,當了一年半導遊就在東四環付全款買了房子,還有位男同事才幹了半年就傍上一香港女大款,沒事兒的時候就開著一輛寶馬Z4滿街亂竄。
但是這些,林航做不來,簡單來說,他是個失敗的導遊,他認為自己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為面不厚心不黑。東北人特有的那種實誠、要面子和窮大方,被他發揮得淋漓盡致,什麼便宜都不佔,回扣不要、潛規則不要、傍大款更不要。三年下來,以前的老同事要麼腰纏萬貫、騎鶴下揚州,要麼改行做了貓膩巨多的全陪,投入了搶錢者的行列,只有他一個人還兢兢業業地做著“地陪”!而這所謂的“地陪”其實說白了就是隻在北京本地繞。老同學朱一墨挖苦他說:“咱林航就是北京的活地圖,別說飯店,連廁所都門兒清,就他現在這水平應該直接調到北京城建局!”
然而玩笑是這麼說,城建局卻並不這麼想,北京的人多了去了,他林航再熟悉地形也趕不上飄在太空的衛星。所以三年下來,林航依舊還是小導遊,還是地陪!他一直沒挪窩兒,踏實得讓旅行社的領導都覺得他有什麼問題。姜薇也沒少勸他換工作,有時候他自己也這麼打算,但一想到又要重新開始,一想到三個月的試用期,而且試用期後還不一定能在新公司站住腳,他就打退堂鼓,還是老老實實地在旅行社上班。他一次又一次地安慰自己:雖然掙得少點,但心裡踏實,不做矇騙遊客的虧心事也不怕半夜鬼敲門。
有時想想這些年,林航也很難受,自己一個外地人,居然做了客居城市的導遊。畢業四年了,每年夏天他都要節衣縮食地攢錢,為的是能在春節前衣錦還鄉,畢竟在老家人眼裡,他可不是一般人,是留在了首都的成功人士,而這不能不說是絕妙的諷刺。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戰爭年代農村包圍城市,和平年代,農民擁進城市。鄉村的奔向縣城,縣城的奔向省城,省城的又奔向首都和上海。林航的父親高興時就會志得意滿地對別人講:“我這輩子沒白活,養了個好兒子,一步到位,直接從縣城殺到首都了!”可是這中間的辛酸,老人並不完全明白。他不知道,當自己的兒子努力地改變著口音,改變著一切屬於故鄉的東西時,那種內心的糾結和痛苦……
林航和無數生活在這個都市的外鄉人一樣,努力地改變著自己,努力地融入這個城市,他們有的貌似成功,有的依舊掙扎。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躺在出租屋裡,林航都會拷問自己,會感到自卑,時間匆匆而過,他的事業依舊平平,經濟的拮据讓他對這個城市愈加難以產生歸屬感。雖然每一次失敗之後,他都會再一次站起來,甚至再強悍一些,但自卑依舊不可避免!尤其是同學聚會,和胡楊、朱一墨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林航就會覺得自己從面板到靈魂深處都寫滿了兩個相同的字——失敗!
人家怎麼就能夠成功呢?
要說唸書那會兒,胡楊和朱一墨的成績都沒他好,整天吊兒郎當的,到處亂晃。可現在都混得比他強,而且強得不是一星半點兒。
朱一墨是富家子弟,家在浙江,靠著父親的關係,他留在了北京,而且兩年不到就當上了某國企的辦公室主任。基本上就是掛個職,鐵飯碗,吃喝用都不花錢。上學那會兒,這小子的人緣要多慘有多慘,每天沾花惹草,然後又始亂終棄,捱打那是常經歷的事兒,要不是和五大三粗又手黑的胡楊住到一個寢室,沒準他現在早被人閹掉成了太監。
畢業之後,朱一墨也算投桃報李,在胡楊走投無路的時候伸出了援助之手,他說服老子,不知從哪裡拉來一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