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也顯然是一種痛苦。 不管怎麼向妻子解釋,求她理解我或者搬出民族大義,我們
兩人已經在一起生活了50年,一想到即將分開,我就十分痛苦。我還擔心這個秘密會在我開
始亡命之前就將妻子擊垮。“我走啦,2月12日左右回來”。這最終成了我與妻子的最後別語。
我們在遙遠的莫斯科相見、相知、相愛,一起度過了半個世紀的歲月。與妻子作別時,我明
知可能今生不能再見,卻說不出別的話來,而且連內心的悲痛都不能表露出來。 現在想來,
妻子也並非完全沒有心裡準備。1996年夏天的一天,我正在家裡的後院收拾菜園,一邊也考
慮著民族的未來,妻子突然走過來問我是不是在擔心什麼? 妻子並沒有注視我,而是將視線
落在了西紅柿的莖葉上。我並不想將痛苦轉給妻子,很快否認了。但是妻子好像意識到了什
麼,突然(改用俄語)說了一句,“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好好生活,不然如果馬上死了肯定會
有遺憾的。可是您卻是被很多人需要的,從現在開始,我們不再為我們自己而活,而是為了
他們,強忍著活下去。” 當時,我並不認為妻子已經明白了我的心思(指打算逃亡)才說出
那樣的話。不過好像意有所指,我順嘴說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與個人的生命相比,家人的生
命才是更重要的。與家人的生命相比,民族的生命更重要。與民族的生命相比,人類的生命
更重要。” 我想到了高爾基《鷹之歌》中鷹和蟒蛇的對話,腦海裡浮現出鷹壯烈結局時的畫
面。 我想對鷹說:“你看到了藍天,但是我看懂了歷史的真諦!” 當時我更像是自言自語,
妻子也聽聽就過去了。不過現在想來,事情似乎並非如此。妻子聽完後什麼也沒說,拿著摘
西紅柿的筐回去了,但是她的背影卻留在了我的記憶裡。妻子即使當時沒能立刻明白我的意
思,現在也該意識到我在暗示什麼了吧! 還有一件事,發生在我離開北朝鮮半個月前。
那天我將之前寫的兩箱文稿燒掉了,妻子輕輕的走過來問,“那麼珍貴的文稿,為什麼都
燒了呀?““現在好像都沒有用了”。當時我只是很簡短的回答,妻子也並沒有繼續問下去。
我並不能隨心所欲的將自己的想法寫成文章發表,不過還是偷偷寫了許多不能給別人看的文
字,這些似乎妻子都知道。對此,我反倒感覺很欣慰,可以安心的把幾十年的精神產品放在
家裡。 我將辦公室裡的相機和高階鋼筆之類的貴重物品都分給孩子們了,其中還有對我們夫
婦二人來說還很必要的東西。儘管如此,妻子一句話也沒有說,這難道不是非常明白我的心
思,完全沒有必要多問的表現嗎?我一直在思索如何才能既安全逃走又救出全部的家人。當
然,同時內心深處的另一種聲音也蹦出來,“可能結果既沒能救了家人,自己也沒能離開”。
如果真是那樣,將來的歷史書上會說,“當時,北朝鮮人民忍受著暴政和苦難,但是卻沒有一
個知識分子站出來勇敢的批判和反抗這種暴政。” 我最終平安的到達了首爾,不過一路上想
的還是家人,特別是妻子。當妻子對我說“一路平安”的時候,妻子在為我送別,我卻連頭
也沒回,直接上了汽車,儘管當時我的心裡在流血。 我的抉擇絲毫沒有出於個人慾望,而是
順應民族良心的呼喚,一個知識分子對祖國統一的最後獻身。到底這些能不能稍稍安慰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