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贊又笑:“這可不是巧合。你來時應該曉得了,進來容易出去難。實際上,咱們是被高人困在了此地。不知高人存的是什麼心思,但想來沒有惡意。因而這裡的氣候反常,這樣大的風雨並不罕見。什麼時候天上砸了拳頭大小的雹子、李子、魚、肉,那也算尋常。”
“這些暫且不提,只說應大俠的事。”劉公贊不去管應決然看起來有多麼驚詫,“老道在想的是,應大俠一行人恰好就遇到了於公子。恰好就在城外遇到了嘉欣。恰好那些道士又有事沒有追趕……這些個恰好,未免有點多了。”
“倘若要我說,我會提防道士將你們當成了餌。我家龍王——外人說他殘暴,實則心中是暖的。他嘴上的話未必是心中想的話,這一點我曉得。倘若你、於家公子、帶著嘉欣投奔他那裡去了,他可很難將你們拒之門外。前些日子我已得到訊息,說龍王是身處什麼禁制當中,道統的人想要衝進去,卻拿龍王無可奈何。因這事再一想……我覺著,那些道士打的就是這個算盤。”
劉老道微微嘆口氣,用手中的長勺在瓦罐裡攪了攪,漾出一陣香氣。
不遠處那三花聞了這味道登時瞪大了眼。可似乎還記著老道之前同她鬥嘴,就又戀戀不捨地看一眼,別過頭去了。
“所以將你們也弄進來了。”劉老道看著應決然,“此處也是個禁制。只有一方小天地。有這院落,院落在山崖上。再往外走就是霧氣。走進去了還會再走回來。你們在外面,要麼就是去找我家龍王,令他兩難。要麼就找不到,或許被道士殺了。進來了雖說不知何年何月出得去,但終究外人不敢輕易來。這算是咱們為龍王做的一件力所能及的事——不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給他添麻煩。”
應決然深吸一口氣,看劉老道:“之前在外面我說那李雲心可能如何,外面那兩位只同我說,他有個大謀劃、不必擔心。如今再聽你說說這番話,覺得似乎劉先生對你家龍王的處境不是很樂觀。如果他日後真的不樂觀了……我們豈不是要被困死此處了?”
“世間,哪裡有萬全之策。”劉老道笑了笑,“此時與你把事情都說分明瞭,就是告訴你且安下心。你是個不會道法的武人,萬萬出不去的。不要做無謂之事。另外就是等著——看是不是有人會來。一旦來了人,就說明我想的事情是真的,你們的確是餌。如果道統將你們這些世俗人都當成餌了,那我們就更不必擔心龍王的處境——那說明道統對護著他的那層禁制全然無計可施,都要出此下策了。”
“來。說了這麼久,來吃點東西。內人抱恙,只有這些能與她補一補了。”
劉老道說完起身,從身後取了三隻大木碗。
外面狂風暴雨,天已經黑了。屋子裡只有一堆篝火發亮,但光芒只及五步處,餘下則是一片漆黑。劉老道站起身來的時候隨手往火中丟了道符籙,那篝火就更亮起來,將整間屋子都照亮了。
應決然這才得以窺見這房舍的全貌——只往東邊的角落掃了一眼,就立時驚地跳起來,背上滲出一片細密的冷汗。
東邊的角落,竟然躺著半個人。他看的不是也別分明,只能見到在昏暗的光線中,一個人形的輪廓擱在地上。但身子已被吃空了半邊,面板是慘白的,彷彿人沒有穿衣服。
他所想到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妖魔食人。第二個念頭是他的那些下屬的安危。然而未等他第三個念頭生出來,劉老道已經笑了。他大笑著從篝火堆中抽出一根木柴丟過去,好叫應決然看得更清:“不是人。”
劉老道隨意地說,“像是人罷了。味道很美,尤其鮮嫩。”
應決然這才看清,看似乎是個水生的東西。皮下的肉是嫩粉色,彷彿小羊羔肉。從前應當是有手有腳,但既然被吃了一半,此刻再看清,“像人”的感覺也就大大地減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