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今晚不醉無歸吧。”李淳風定定地看著他,“也許是我們最後的快活日子了。”
於是酒宴從傍晚十分持續到天際微明時。只有兩個人的宴席,席上的笑語聲卻未停過。待天邊的魚肚白被染成淡紅色,李雲心才離了二樓的大堂,回到自己三樓臥房中去。
李淳風則留在廳中。他起身踱步到窗邊,扶欄看初升的朝陽。瞧了一會兒,覺察身後起一陣陰風。便頭也不回地低聲道:“你知道我們昨晚又同陳豢面見了?”
現於他身後的白閻君便走到他身旁:“正是知道了才來見你。哪裡曉得你和他宴飲一夜——你真是沉得住氣。李雲心可不會無緣無故見陳豢,你這事做得很不明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淳風微微一笑、眯起眼。初春清晨的風便拂在臉上,將最後一點酒意都拂去了。
“我得弄明白他究竟有沒有起疑心、究竟有沒有下定決心對付我。經昨晚那事,就已經明白一半了。”
白閻君不耐煩:“有話快些說。我得得了你這邊的準信兒,才好回去預備萬一計劃有變、好補救的法子。”
“補救?用不著。”李淳風轉臉看他,“你該清楚我也不全信你們那邊的那群人。萬一真出了岔子,我自己也解決得了。若是用你們來補救,誰知道救的是我,還是李雲心呢?”
白閻君瞪起眼:“你這人——”
“我就是這樣的人。也因為我是這樣的人,才能瞧得出李雲心在想什麼——他現在的確在懷疑我。”
李淳風伸了個懶腰:“但我不意外啊。或者說事情進展到如今這程度,已算是很順利了。他那樣的人如果現在盡信我了,我才會對他感到失望。”
“——你可知昨晚他同陳豢說了什麼?”
不待白閻君回話兒,他便將兩人昨夜的對話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複述一遍。
再由著白閻君思慮一會兒,李淳風豎起兩根手指:“我這兒子為了對付我,已使了計中計,至少兩個障眼法兒。”
“我行險給了他我的神魂陣圖,他就去了榮國找容帝談話。兩人演一出不歡而散的戲,暗地裡卻在榮國境內布了局。為我塑金身像,叫許多百姓知曉我的名字。”
“如今容軍攻城略地威勢無兩,那容帝也成了百姓心中的一代雄主。他的旨意一傳出,麾下的官員將士一用命,叫天下數億百姓真膜拜起我來也不是難事。到時候麼……哼,香火願力衝到我的身體裡,我的雪山氣海便要崩潰。”
“是個好計啊。”他低嘆一聲,“可對付我是不成的。他自己也該清楚——於是這事,該是他障眼法兒、叫我掉以輕心之用。真正要做的……還是要打我那神魂的主意。”
“他昨夜和陳豢說了那麼多,每一句話都可以叫我浮想聯翩。但我覺著只有最後問的才是要點。”
“歸根結底他想要問的只有一句話:可不可以在畫神魂時改了那神魂的模樣,叫它變成另一個人。閻君,你說說看——他指的是誰?”
白閻君眨眨眼:“你?”
“我想是的。”李淳風盯著初升的朝陽長出一口氣,“我這兒子,如今快要將我也感動了。他竟問了這事。我猜他是想再為自己畫出個真心愛他的父親來。這種事……唉。如果現在換他處在我的位置上,他一定也會像我一樣做的。我是迫不得已……何嘗是真心要害他?”
白閻君抬起手:“你適可而止吧李淳風。本君如今要是還吃喝,早就吐出隔夜飯了。我此來只是要告訴你,若你能保準兒事情不出岔子,就最好別再叫他見陳豢。你可知陳豢有多厭惡你?你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真惹她煩了——本就是個撒起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當心她將事情原原本本給李雲心都說了,咱們也都做不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