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生在說這些的時候神色很平靜,眼神也很專注。李雲心在看他的表情,他也在看李雲心的表情。兩人心照不宣——都曉得這些話可能虛虛實實,然而沒一個人說出來。
對於兩個陰謀家而言,任何的“開誠佈公”之類的舉動都會顯得幼稚。至少在此刻、在此地,他們彷彿兩個本領精湛的角鬥士,持刀持盾,小心翼翼地繞著圈子、相互試探。沒人會真的出手。
不曉得謝生怎麼想。但李雲心享受這種感覺——這種情勢盡在掌握當中的驚險刺激。
不過……誰又不是呢?
“我在那裡待了整整一個月。沒有水,只能舔石壁上的露水、喝雨水。沒有吃的,就先吃山崖上的野果,運氣好能捉到小獸、但即便如此,到一個月的時候也奄奄一息了。”
李雲心皺了皺眉:“怎麼不出去呢。”
謝生笑起來:“出去?那狼妖把我忘記了。我曾經試著在夜裡透過那條小路想著往外面走。結果發現巢穴裡已經聚集了十幾個妖魔,晝夜不離開。我還曾目睹他們吃人肉、又說吃不飽。他們的確是把我忘在那裡了。我如果從那裡出去,大概走一半就要被吃掉。”
李雲心皺眉:“果然好難。那你可怎麼辦?”
——無論李雲心是什麼立場、什麼身份,都不可否認如他一般長相討喜、善於揣摩人心的人,在有意為之的時候是很難叫人生出厭惡感的。而如今他再有意配合——即便謝生再警惕、挑剔,也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謝生聽了他這話,便又微笑:“後來有了個奇遇。”
李雲心張大了眼睛,恰到好處地問:“什麼奇遇?”
——他清楚謝生的狀態。
謝生。無論來自哪裡,如今都是個人。既然是人,人的生理結構便決定了他的情緒、喜好,大致在某個範圍內。譬如說,再邋遢的正常人也不會喜歡吃屎。這意味著即便謝生心機深沉、陰險狡詐,也都有一個範圍可循。
哪怕是李雲心本人——前世沒有情感的怪物。到了這一世擁有了正常的身軀……情感與意志不也漸漸發生了變化的麼?物質與意志,從來都不可能單獨來談。
由此,某些情緒便是必然的了。
譬如說孤身一人來到陌生的世界。經歷許多的磨難都挺了過來。甚至還透過種種奇遇為自己掙出一片空間。而做這些事的時候無人知曉,也沒有同類可以傾訴。如今終於遇到一個“像樣”的人,傾訴欲是必然要出現的。
謝生或許極度謹慎。可李雲心在前世,遇到過更難纏的傢伙。
因而謝生的話略略多了起來——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我那時候已經到了生死邊緣。知道再在這裡待下去,是等不到什麼變數的。短時間內沒人會來救我,我可能要活活餓死。於是喝光了存下來的水、吃得飽了些,決定攀下山崖。”
李雲心點了點頭。其實早該這樣做了。然而這謝生知道他在這世上還有同類,似乎也清楚必會有人來找他。因此意志不如真正的絕境求生者那樣堅決。
“結果呢?”
“結果自然是跌落下去了。”謝生輕嘆一口氣——李雲心就也在心裡出了一口氣。對方開始表現出某種細微情緒。此前是微笑,如今是嘆氣。情感的流露意味著警戒心的消解。這是一件好事。
“但被山崖上的樹攔了幾下子,沒有落在山谷裡。是落到山崖下面十幾米的一個石臺上。這個石臺,從前上面有草有樹,所以我沒看到。就這樣,都只是皮外傷。然後我發現……石臺後面有一個石窟。”
李雲心輕輕拍了拍手:“妙!石窟裡面——”
“從前是有人住的。”謝生的眼睛略微有些發亮。似乎這件事在他頭腦當中印象極深刻、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