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心中激動起伏,獨留這二人也是因為激動起伏。但如今來看……妖魔似乎是真無情。
但他們的無情只是相較世俗人的“情”而言——道統的修士們大概不在此列吧。他出於某種心思留這鱉精一命,卻不知道這樣的機會對於這鱉精來說意味著什麼。
丫鬟不理那老物,鱉精也不像人那樣惱怒。反倒一臉如釋重負的神色,拿眼睛在李雲心身上瞟來瞟去。這眼神裡滿是討好又擔憂的意味,偏生出現在一張溝溝壑壑的臉上——李雲心瞧他這樣子沒來由地心中一陣煩悶,便喝道:“出來罷!”
話音一落,血海似的湖水中陡然鑽出一個妖魔來。正是此前被李雲心拋下了雲頭的李善。
這妖魔當時落了水卻沒有走,一直跟在李雲心身後往這小島來。雖說此前未露面——但竟沒有逃命。這對於一個妖魔來說似乎已算得上莫大的忠誠與勇氣了。
李雲心也不管這妖魔看著如何、心思如何。只道:“你們三個既然從前是老交情,就由著你好好調教他們兩個——這湖裡還有些什麼小事都一併處理了。我只要一個服帖的洞庭——哪裡出亂子,就想一想今天這血海。”
李善見自家大王不怪罪他,心中歡喜自不必說,唯唯連聲。而後豎起一對看不見的眼睛,兇狠地呼喝著二妖往湖中去了。
紅色的沙灘上便只剩下三個人——三個妖魔。
此前白雲心一直坐在那寶座上看李雲心做事、說話。到這時才開口。
但她的聲音與從前不同。變得更有“人味兒”了。此前的白雲心像是一座隨時會噴發的火山。你聽她說話、看她做事和常人無異,但說不好下一刻是不是就會露齒獠牙利齒、抬手將你抹殺了。
但如今她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平靜柔和,彷彿心裡的波瀾與怒濤被撫平許多,又像是對很多事情都失去了興趣,只懶懶地看這世間了。
“他們兩個並不簡單。你該同他們好好說說話。”白雲心看著李雲心,眼眸裡有某種奇異的神采,“當初知道你也不簡單,但沒想到這樣不簡單。只是……也無趣了。”
李雲心略想了想她的話:“你是說他們兩個可能和這湖裡的龍魂有牽連?”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還能是因為什麼事——讓白雲心這樣一個真境的妖魔覺得“不簡單”。
“是。但你倒不用在意的,你很快也不要擔心這件事了。”她說到此處,再停頓下來歪著頭看李雲心。
李雲心意識到這喜怒無常的真境妖魔心中似乎藏著些別的事情,就靜靜地等待著——大概是與那句“你也無趣了”有關吧。
小丫鬟侍立在白雲心身邊,襯著火光不說話。
小黑驢在寶座之後站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低頭抽動鼻子在沙灘上嗅。但又沒有草——嗅到些濺到它那裡的血肉糊糊,用舌頭舔了舔,慢慢地吃了。
然後白雲心輕嘆了一聲:“為什麼要做妖魔呢。活著不好麼?”
李雲心略想了想:“出了什麼事?”
白雲心站起了身。她的真身或許是鶴——本以纖細優雅知名。因此她的人形身量也長些。她穿白裙在滿是血汙的沙灘上慢慢踱步、雙手勾在身後低著頭……看起來極像一個在夜風裡散步的普通女孩子。
她這麼走了幾步,轉頭看李雲心:“我是鵬王義女。你可知道。”
李雲心慢慢地走過去,與她在沙灘上並肩而行:“我知道的。”
“道統與妖魔要開戰。”白雲心微微側臉看李雲心。攜著血腥氣的微風拂過她的面頰,一縷細發略過唇邊。這令她看起來有些頹廢與迷離的美——但眼眸是灼灼發亮的。
“道統的人在渭城外佈置了很多法陣。大概要用渭城裡幾十萬人的陽氣、輔以法陣,毀掉這洞庭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