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眼眸一閃即逝。再往天上看,卻是清亮亮的一片——天空當中碧藍如洗,一輪驕陽懸在頭頂。
可那陽光投不下來,他身處的黑暗與天頂的光明彷彿互不相干的兩部分。
李雲心意識到,這該是自己在夢中所構建的空間。
夢境總會反應做夢的人的某種意識活動——周遭的一片黑暗混沌,該是因為他一直在想幽冥的事情。在他的意識到,幽冥該是這個樣子的。像是陰曹地府,渾渾噩噩的黑暗一片。
周遭那些走動的人影、那些可怕的紅眼,應該暗示著他對自己的處境的擔憂。強敵環伺,不曉得會從哪裡射出冷箭來。
頭頂的一片湛藍天空倒是令他稍有些疑惑。但很快意識到那還是意味著自己心底的一口舒坦氣——從前都是在絕境中求生。到如今終於暫時安全了,於是心裡多了那麼一方天空。
然而眼下的安全境況也並非長久的。往未來看,前路還是未卜。或許因此天頂的日光才透不下來的吧。
他如今知道自己做夢,卻沒法子控制散漫的思緒。一邊看著眼前那團光影慢慢凝聚,另一邊卻在想這些不著邊際的事。直到那光影終於凝成了一個人形……那的確是白閻君。
只是他眼前這白閻君稍變了個模樣。頭上高高的帽子沒了,頭髮披散下來。口中鮮紅的長舌也沒了,不曉得是縮了進去還是斷掉了。他的眼睛原本瞳仁極小,看起來猙獰恐怖。到了如今一隻眼睛的瞳仁也不見了,變成徹底的渾濁一片,不知是不是瞎掉了。
見他這模樣,李雲心吃了一驚,可沒有太過意外。在雲山之中的那間密室裡的時候,他曾經看到過一段幻象——黑閻君死在岩漿海里,被串在一柄長槍上。
那情景駭人。難以想象等同神明的黑閻君如何會是那種死法兒。李雲心曾經認為那一段記憶有可能是自己潛意識當中某些東西的投射,即便是真的,可能也僅僅是指代某件事罷了。
但如今真在夢中瞧見白閻君這個模樣……
他皺起了眉:“你的眼睛怎麼了?”
——先得搞清楚他目前所見的是真實的,還是又是自己的潛意識在夢中依著心中憂慮所虛構出來的。
白閻君臉上神情複雜。盯著他直勾勾地看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李雲心,你當初在雲山之下要那些魂魄之力——為什麼不去世上殺人?以你的那時的神通、以天下那時的情勢,你要殺上個數千萬並非什麼難事,何必要以身犯險?”
說話的聲音依舊尖利。可這些疑問聽起來不像疑問,倒像是質問。
李雲心愣了愣。
白閻君立即尖叫一聲:“說!”
他不知道這傢伙葫蘆裡賣什麼藥。下意識地偏了偏頭——但耳中並沒有大聖。如今是在夢裡,而不是在現實。
便狐疑地看著他,想了想:“這個問題,我以為在洞庭的時候已經同你說清楚了。”
白閻君立即道:“我在洞庭給你陰陽冊子的時候,你說你這人雖看不上人間的那些什麼道義,卻知道沒了那些東西天下就要大亂、人人都過不好。因而你自己不想去搞亂它,也不想別人去搞亂它——你這立身處世之道,到現在變了沒有?”
“沒有變。”李雲心說,“但我現在是在做夢,還是真見了你?我在雲山上的時候看到黑閻君死——”
“他是死了。你是在夢裡。也是真見了本君。”白閻君提起黑閻君的時候情緒並無波動,“你不要多說廢話。既然你立身處世之道還沒有變,那麼就先聽我說!”
話音一落,白閻君的身子忽然出現在李雲心的面前。幾乎是鼻尖對鼻尖地、惡狠狠地又看他一會兒,僅存那隻眼中的瞳仁才猛地縮成一個小小黑點:“好哇,好哇……本君當初怎麼就沒瞧出你是個西貝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