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娣在他身前一米處停步,側頭打量他。過了個年,他反而清減了些。眉間一如往昔的堅毅果決,但是在被喜悅燃亮的眸光背後,有些道不明的激狂,像他身上隱匿的那些黑暗氣質,壓抑,不可捉摸。
在她默默注視他時,姜尚堯緩步靠近。她身上沉靜的氣息像磁石,被綿密的愛充斥的血液流經之處,每個細胞被吸引著,騷動著,尖嘯著,呼喚他伸臂擁她入懷,以平復胸中那塊壘的沮喪和憤懣。
但是,走近她身前,姜尚堯深吸一口氣,不敢妄動一分。“剪了頭髮?”
慶娣點頭。
“也好看。”話是如此,可明顯地聽出了自己的言不由衷。像她時尚的新發型,她的新生活也早已將他摒棄在外。“好看。”他強笑著重複說。
笑容澀苦,藏匿著諸多委屈。慶娣心亂如麻,她問:“出什麼事了?是家裡,還是你……”
“家裡都好,我也沒什麼事。只是,有些話突然想告訴你,而且一定要面對面告訴你。”
慶娣眼裡寫滿疑惑。
“我,我今天終於徹底理解了為什麼你會離開。如果你深愛的那個人已經變質,變成一個令他自己也極度鄙夷厭惡的人。”
“突然間說這個做什麼?”慶娣困惑,又為他眼中的自苦而惻惻心痛。“都過去了。”
他凝視她許久不說話,街燈的陰影中,依稀能看見他下顎緊繃,壓抑著的情緒在他眼中盡顯無遺。
“慶娣。”他喃喃地喊她的名字,接著眼中決然,像鼓起了勇氣,繼續說下去:“早在兩年多前,與翟智翟醫生重逢,知道她父親是誰後,我就開始打她主意。當時只是賺到第一筆錢,想更上一層樓不得不借助於她的關係。中間是利用也好,合作也好,欺瞞著你,以僥倖心希望不被你發覺和她的諸多曖昧。”
“姜尚——”
“慶娣,你聽我說,這只是個開始。在你離開後我遷怒於她,其實何嘗不知道自己那些蠅營狗苟的心思。你說得沒錯,我被慾望牽制,滿腦子高踞於人上的念頭,滿腹盤算計較周圍有利可圖的關係。我和自己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有朝一日能登上峰頂,之前的卑鄙齷齪有誰會記得?可是……”他凝望慶娣,嘴唇輕輕抖顫,隨即緊緊抿住。良久後,他才重新開口,低沉的嗓音因為自我剋制而更加低沉,“可是,今天我知道,即使真有達成願望的一天,我也會無休止地鄙夷我自己,為我的屈服。我今天多想將三十年的積怨憤怒地甩在他臉上,……我做不到。慶娣,今天,不僅令你失望,連我媽,她含辛茹苦地撫養了我三十多年,如果知道我趨炎附勢的所作所為,恐怕會無比的難過。這世上真心對我好的人屈指可數,可我一一令你們失望,我……”
慶娣來不及詢問那個“他”是誰,一抹銀光在他眼角閃爍,瞬即滑下他面頰。他頹然垂首,緊闔雙眼,兩行淚循著舊痕無聲淌下。
她顫巍巍地探出手,怕驚動他一般想用指尖抹去,他卻像是獲得了極大的安慰,緩緩睜開眼,眼底哀傷無盡。
如果可以,他情願生命中從不曾經歷她的美好,就讓他孑然一身渾渾噩噩地走到盡頭,這反而是種幸運。像現在這樣,回不了頭,還要清醒著繼續走下去,並且眼睜睜地遙望她背影越行越遠。這是世上最悲哀的事。
慶娣努力地朝他笑,“你是好人,你也無奈。以前我就知道,我沒怪過你。”
他專注地注視她的笑容,喃喃說:“對不起。為了你為我做過的不求回報的那些,為了我混賬得沒有好好珍惜你,對不起。”
她咬緊下唇,不敢開口說一個字。從爛漫少女開始,對他的愛像天上的璀璨繁星,無時不刻地,指引她前行,一路跌跌撞撞,走走停停,即便是踽踽的今天,她也不曾有過一絲怨恨,只作是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