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是你回故鄉的路,總是記得的。”
桑扎很搞笑我這麼說,挨著鬍子哈哈笑了起來,又道:“也有漢人來過這裡,幾千人餐風露宿,比我們更能吃苦呢。”
“漢人?”這回我真的吃驚了。
“你不知道嗎?那可是南朝的季家軍啊,奇兵千里,繞到墨國背後突襲,就在前頭峽谷外扎的營,我那時還給他們帶過路;那位季將軍打仗真是厲害,人家都叫他飛將軍,打得墨國節節敗退,差點連大都都保不住啦。可惜後來被你們南朝皇帝召回去了,聽說屈死在天牢裡了,是不是?”他動動花白的眉毛,很是惋惜地嘆了口氣,“你們漢人家的皇帝,真是古怪,這樣的人都不用,那還要用誰來打仗呢?”
我坐在馬背上,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漸漸手心冰冷,都是汗,連韁繩都握不住。
故鄉在望,桑扎心情放鬆,話也比平時多了些,說到這裡也不等我回答,又繼續說下去:“話說回來,莫兄弟也知道這個地方,我跟他一提起,他就明白了,放心地讓我帶你走呢。”
他說到這裡,又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立刻愣住,聲音緊張起來,“平安,你怎麼了?舒服嗎?”
我已經很久沒有照過鏡子,也沒有機會,但自己心裡清楚,這幾日馬上的顛簸,夜裡露宿的陰冷,還有這一路上的堪比地獄景象的所見所聞早已將我折磨得憔悴不堪,可是這一切都比不上這段話給我帶來的刺痛。
這樣的蠻荒邊野,數千人的翻山越嶺,夙夜急行,誰沒有父母子女?誰不想待在花紅柳綠的江南?但是一場戰爭,他們卻到了這個地方。
我一直記得皇兄在堂皇大殿上對我說的那些話,他說季風出身將門,十五歲時便與父兄征戰邊疆。沙場征戰,萬軍中挑敵將於馬下,從未輸過一場,季家郎赫赫威名,天下誰人不知?
我望向前方,黃沙漫天,盡染眉睫,讓我兩眼苦澀。
這赫赫威名,都是用蒼茫黃土、馬革裹屍、累累白骨換來的;而這枯盡萬骨的赫赫威名,到最後盡付於帝皇家的反覆無常。
季風知道這裡嗎?他來過這裡嗎?那個時候,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看著坐在御花園樹蔭下的,喜怒無常的我?他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看著墨國騎兵長驅直入,一直列隊到京城十里亭之前的?
“平安?”桑扎還在用擔憂的眼神看著我。
我並沒有回答他,只是低下頭,再也直不起脖頸那樣。
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以為蒙上眼睛,關上耳朵地跟隨著他們,就能夠遠離戰火,忘記過去的自己,可是突如其來的羞恥感,讓我這個已死的公主,都覺得抬不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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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所謂望山跑死馬,那座峽谷雖然看似近在眼前,但等我們真正跑到那下面,日頭都已經落下去。
谷外果然有遺留的舊營地,不知荒廢了多少年,原本就是用木石簡單壘起的地方,現在自是處處殘垣斷壁,沒有一點可看性。
“今晚就在這裡休息。”桑扎跳下馬,有力的大手抓住我所騎的小紅馬的韁繩,臉上是壓抑不住喜悅。
“不是穿過峽谷就到了嗎?”我這一日都是心情低落,這時仍有些懨懨的。
這些日子我們也不是沒有整夜趕路過,以這些牧人對回到蒙地的急迫之心來看,桑扎的決定,真是令人意外。
他搖搖頭,遙指著那黑洞洞的峽谷口道:“我們蒙人把這峽谷叫做拉措布,意思就是魔鬼。谷裡是個大迷宮,許多人進去之後就再也沒能出來。即使我知道路徑,但黑夜裡也很兇險。咱們好不容易到了這兒,還是小心一點的好,等明日天大亮了,再進去也不遲。”
我想了一想,又說:“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