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激射裡,殷志恕竟然還保持清醒,他微微睜開眼,在一片桃花扇般鋪開的血色裡,隔著如在雲端的玉階金殿,看見殿頂上神色漠然,抱著小小女孩的少年。
看見他秋水濛濛的眸子,不被血色遮掩的平靜而森涼。
看見他身側呂瑞,眼底震驚之後的喜悅。
死亡之前人若有慧眼,看得見一切平日被矇昧世事遮掩的真相,換得瞬間了悟。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在心底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總以為坐擁天下,卻原來四面楚歌。
隨即他慢慢垂下眼,看著腳底那具屍體,她靜靜平躺,眸子裡空無一物。
這多年苦心籌謀,翻雲覆雨,原來到頭來什麼都不曾落下。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時她還不是皇兄的妃子,在太尉府的花牆邊,站在牆邊的她仰臉對坐在牆上的他道:“明日我要進宮。”
他坐在牆上,折斷了一支杏花,用斷裂的茬口指著她,一字字的道:“你可以和他睡在一起,但必須最後死在我身邊。”
當年激憤之下無心之言,到頭來才知不過是命運早已畫押的讖語。
他嘴角,撇出一抹似譏嘲似冷淡的笑意。
輕輕的。
在一生的最後。
說完了剛才未能說完的那個字。
“……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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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殿頂過,旋舞至底階,沾染一身淡淡血腥氣,再飄過寂靜無聲的廣場。
階梯下,一代權傾天下的攝政王,靜靜的躺在同樣權傾後宮的女子身邊。
正如鳳知微所說,大人物那也是一條命,只要你敢殺,真正死起來也很容易。
這唯一的,他不能帶上千軍萬馬的一小段路,是鳳知微算計已久的死亡之路。
因為大儀殿前每隔六個時辰便要換防,由攝政王的親衛和大內親軍交替守衛,每日換防前每個角落都會被仔細搜尋過,每塊石板都會被敲過,而攝政王但凡這種需要他單身上殿的情形,必然會先令自己的親衛搜尋佈防,所以要想埋伏殿下,必須在昨日換防之後,今日換防之前,一旦藏身階下,便不能有任何動作,畢竟攝政王黨羽眾多,一旦有人發現,計劃便全無作用。
而長達六個時辰維持著縮骨藏身,普天之下能做到的,寥寥無幾,顧南衣自然是其中之一。
他本就有天下第一的耐性,當年把自己埋在雪堆裡練功能把自己快憋死,,六個時辰當然不在話下。
呂瑞向鳳知微詢問顧南衣下落時,他早已趁昨夜換防搜尋過後潛入階下,鳳知微怕呂瑞知道後控制不住情緒,會在經過那階梯前神色有異被人發現,所以乾脆連他也瞞著。
這一場襲殺,看似容易,出動的卻全是天下頂級人物,無論實力武力都到了巔峰,數方強橫勢力介入其中,任什麼人,在這般群起圍殺裡應外合明槍暗箭的算計下,想要不死,都不太容易。
呂瑞看著階下攝政王屍體,半晌抖著手,抹了一把冷汗。
身後有人惶然的問:“大司馬……這……這……”
是攝政王手下九城兵馬司指揮使。
呂瑞緩緩回首,看著他,突然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對方怔了怔,還沒反應過來他這笑容的意思,呂瑞的手,突然在半空重重的落了下去。
“啊!”
刀出刀收,血光迸射,幾聲慘呼炸響寂靜的大殿。
眾臣惶然回首,便看見原先被刀劍頂著的攝政王黨羽,除了呂瑞和幾個文官,所有掌握一定兵權的武官,剎那間全部屍橫就地。
百官震懾無聲,鳳知微唇角一抹淡淡笑意——殺了攝政王,老呂的決斷和膽氣,終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