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莎不知所措地看著蜥蜴的背影。她不明白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蘇薩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走了。”自己跟上了蜥蜴。
道路一點點往樹林深處延伸。蘇薩的心一點點地往下沉。
終於,蜥蜴停下了腳步。
於是蘇薩看到了一株挺拔的白楊樹矗立在他的面前。灰白的樹幹上,削出巴掌大的一塊地方,用刀刻了字。
每一位長眠於樹下的角鬥士,人們都會在樹上刻下他的名字,相當於角鬥士的墓碑。
蘇薩的目光躲閃著,不敢去看那株白楊。他怕他的預感成真。
這是不可能的,吉諾拉正等著自己去贖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蘇薩這樣對自己強調。
不知何時起,天空中飄起了細雨。
蜥蜴轉過身來,冷冷地注視著蘇薩:
“既然已經到這裡了,就跟你的朋友問個好吧。”
蘇薩不作聲,也不作任何舉動,只是那麼僵硬地立著。
蜥蜴見慣了風雨的雙眼中,此時也流露出一絲悲哀的眼神來。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自懷中摸索了一陣,摸出一串東西,抓過蘇薩的手,將那東西硬塞在了蘇薩手心裡。
“他的遺物。你是他角鬥營裡最好的朋友吧?這東西就交給你了。”
說完,他輕輕地搖一搖頭,嘴裡咕噥了一句,從失魂落魄的蘇薩身旁擦肩而過,打算沿原路返回。
“等一下。”
蘇薩突然出聲喚住了他。
“什麼?”兩個男人背對而立。風吹起他們的衣襟。
“怎麼死的?”
“……”
“請告訴我。”蘇薩的話語中透著堅定與陰冷。
“你想為他報仇嗎?”
“是的。告訴我,兇手是誰?”
“你全都忘了嗎?”
“什麼?”
蜥蜴淡淡地吐出了一個字,聲音很輕,卻在蘇薩心頭宛如打了一個雷,震得他通體一悚。
“你。”
“你胡說!”蘇薩猛地扭轉身來,面目猙獰。
蜥蜴依然沒有回頭,冷冷地扔下了一句話,然後自顧自離開了:
“酒神節那天的情景,你自己好好回想一下吧。”
雨點由小到大,由疏到密,一點一滴打在蘇薩身上。他的頭髮像水蛭一般貼在臉上。然而,他沒有動彈,甚至沒有表情。
僵木的外表之下,卻有激流在體內奔騰。與吉諾拉在一起的往事如走馬燈一般在蘇薩的心頭與眼前閃現。王城外烈日下的初識,角鬥營裡兩年的相濡以沫,大斗技場上的拼死相護……還有,被自己記憶死死封閉著的那悲傷的最後一幕。
前塵往事紛至沓來,狹小的腦海簡直無法容納這麼多關於自己和吉諾拉的歡樂而悲傷的記憶。
“蘇薩。”瑪莎關切地呼喚著他的名字。然而,此時的蘇薩,已經聽不見任何呼喚。
他慢慢地回過身,目光死死地釘在樹皮墓碑上。
白的樹幹,瘦而細的刻痕。
他的視線循著刻痕慢慢地移動,一時之間沒有認出那一行字來。
他閉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
那行字陡然整個躍入他的視野。
——角鬥士吉諾拉。
“轟隆隆隆隆……”一聲沉悶的雷聲從天頂滾過。
“叭!”一顆豆大的雨點打在蘇薩的眼角。然而,他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蘇薩,你沒事吧?”瑪莎被他的神情嚇住了,小心翼翼地扯著他的衣襟。沒有反應。
“蘇薩,蘇薩!”瑪莎惶急地呼喚蘇薩的名字,“雨下大了,我們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