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住了口,卻叫不出來。
箱中最上面那件外衣竟也是破的。她一件一件取出衣服,不知何時竟都被剪破了,有些是前幾天還看著好好的。開口想喚宮女來,突然想到這定是別人背後指使的,那宮女早就有恃無恐,自己出身寒微末吏之門,能入宮已是天大的幸運,哪裡還敢與人相爭?而且追問又能如何?不過是被人再嘲笑一次。
她呆坐在地上,心中涼到了底。父母送女兒進宮時又是期望,又是不捨,花了一半家財準備錦衣玉簪,母親又將所有體己錢都給了她,生怕她在宮中穿得寒酸被人笑話,或是沒錢打點下人被人欺負。可入了宮才知道,她和那些望族重臣的女兒們永遠沒法比。本來就已經因為是出身低微而被輕視,現在又不知為何處處被孤立刁難。沒有人想讓她待在這兒,自己又為什麼偏要到這宮裡來?
她靜靜地坐著流淚,心中空空一片,只有一個聲音:“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外面有人來喚,急急敲門,蘇語凝也只是呆呆不應。那人哼一聲走了,喚著其他伴讀女孩兒離去。
喧鬧歡聲漸漸遠去,四周死一般寂靜。蘇語凝覺得這樣才好。她把破衣服盡數包了,那全是父母賣了田地置的,不能丟棄。她只穿了一件素白內袍,就這麼茫然走出門去,一心只想著回家,卻又不知往哪裡去,只沿著路茫然前行。沿著湖走了大半圈,平時走熟了的路,此時竟連方向也迷了。她無力地坐倒在地,心想這天地究竟有多大,自己究竟有多小,哪裡走得回去?她再也止不住聲,只埋了頭嚶嚶哭泣。
忽然一個人站到了她的面前,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5
蘇語凝抬起頭,看見了一位少年。他雙眼明亮,有著如重墨繪出的眉毛和薄薄的嘴唇,但是卻穿著樸素的布衣,有些地方還沾著泥。
蘇語凝一時懷疑自己已經走出宮殿幾百裡了,不然宮中怎麼會有這樣打扮的人呢?莫不是宮中的園丁小廝?
她偏過頭,不想理會他,這些心事,又哪裡是能向人說得清楚的呢?
“定是那些內侍儀官們罵你了吧,那些人滿身都是規矩,的確討厭。”
蘇語凝無心和這少年辯解,只站起來慢慢向前走去說:“我想回家……”
“你家在哪兒啊?”
“硯梓。”
“硯梓郡?在瀾州,離這近千里路呢。”
蘇語凝心中突然想到,自己是不可能說離開就離開這皇宮的,那算是私逃,會株連全族的。自己方才氣急迷了心,抱了包袱跑出來,若是被人看見去告發,可是大罪。
想到自己竟然無處可去,只怕要任由被她們欺凌至死,她的眼淚又撲簌簌落下來。
那少年急了:“別哭啊,我最怕看人哭了。”他也手足無措,突然拉住蘇語凝,“不就是硯梓嗎?我送你回去便是。”
他拉了蘇語凝便跑,來到柱上拴著的一匹駿馬前,要扶她上去。
蘇語凝卻驚了退後說 :“你瘋了,帶我出宮,你我全家都是死罪。”
那少年愣了一愣,突然大笑起來:“牧雲家還能小氣成這樣?我帶他們一個小丫頭走,他們還敢捨不得?你放心吧,我說帶你回家,你就一定能回家。”
聽到他直呼皇族的姓氏,蘇語凝更是嚇得不輕:“你瘋了!牧雲兩個字也是你敢喊的?”
“你不是也喊了?”少年大笑起來,蘇語凝發覺失言,臉色都白了,少年笑著自己先翻身上馬道:“反正留在宮裡也是死罪了,我現在要出宮了,你跟不跟我走?”
蘇語凝呆呆地望著他,她很清楚哪怕死在宮中也是不能私逃的,但是突然有一個奇蹟般的機會彷彿就在眼前,她一時也心亂了。那少年的笑容,彷彿正給她無限的勇氣,就是要衝一衝這巨大的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