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孚林表示有點事情要稟告張居正時,趙老夫人便搖了搖頭道:“都難得在家,卻還要料理外頭那些大事情。這樣,你們到前頭書房去說你們的話,但擇日不如撞日,你把你家裡媳婦妹妹都帶來給我看看!”
對於這樣一個要求,汪孚林沒奈何,只能答應了下來。等到跟著張居正先行告退,出了主屋,他見張居正越俎代庖,吩咐之前帶自己進來的那個媽媽親自去汪府接人,他無話可說,乾脆悶聲不響地跟在其身後,卻不想張居正一面往前走,一面開口說道:“之前朱太醫給母親診脈的時候說,幸虧這七八日母親飲食清淡,而且全都是富含水分的菜蔬瓜果,而不是那些油膩肉食,否則腸胃不能適應這北方的乾燥氣候,起碼還得休養好幾天,多虧你想得周到。”
這個……好像是張寧的功勞?他那時候想著張家知道趙老夫人一大把年紀,肯定會請擅長藥膳調理的人在旁邊跟著,所以真的沒大在意……
汪孚林有些汗顏,可想想張寧是太監,又是馮保的人,之前明確表示過某些功勞和人情拿了也白拿,還不如送給他,他也就厚臉皮謙遜了兩句。當他跟著張居正到了書房門口時,見門口侍立了一個有些陌生的書童,他不禁多瞅了對方几眼。
可進入書房之後,他就只聽張居正說:“這是夫人一個陪房的兒子,天生聾啞,人卻很老實。如今父死母寡,我前幾天就把他調到了書房來。”
知道曾經發生過遊七的事情,張居正在用人上頭肯定會更加謹慎,再加上人又可以稱得上是張家的家生子,他自然不會發表意見。等到落座之後,不用張居正開口,他就不帶任何偏向性,從頭到尾說了張居正走後,自己和張寧是如何向萬曆皇帝朱翊鈞稟報此行迎接趙老夫人的。他分明看到,當自己說因為錢普當初獻的那一乘轎子去問錢普本人時,他就只見張居正遽然色變,但很快就平復了下來。
“你有心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彷彿耗盡了張居正的精神。他疲憊地揉著太陽穴,好一會兒方才再次坐直了身子,話又多了起來。
“三人成虎,曾參殺人,眾口鑠金,既然關於流言之毒的成語尚且有這麼多,可想而知,要提防流言這種東西,簡直不可能。所謂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句話固然有其可取之處,但要知道,不加管制的輿論,同樣是可能出大禍的!你若不說,我真沒想到,此事雖說錢普有些諂媚之心,我又沒有在意接受了下來,卻能夠被人傳得這麼離譜。呵,錢普說的這些暫且不論,若真的是三十二人抬的轎子,前後各十六個轎伕,官道上還容得下別人走路嗎?”
汪孚林知道這時候張居正不需要自己的附和,因此就沉默著沒有做聲。但緊跟著,他的臉色就變了。
“我自從升任首輔以來,確實不曾絕私交,斷舊情,別人送禮,無論是物還是人,只要不是太過分的,我大多一一笑納。從前天子尚幼,太后新寡,卻又不懂政務,馮雙林雖掌批紅,但在外間政務上卻都放手交給我,不曾干涉內閣票擬。我手掌如此大權,卻還要標榜清如水,廉如玉的名聲,這也太假了些。更何況,我不是海剛峰,從來沒指望以清正廉明傳揚後世,只希望能傳給後世一個井然有序高效,最重要的是,國庫裡有錢的朝廷。”
張居正儘管沒有說透那層意思,但汪孚林還是隱隱明白了其中最重要的那一層弦外之音。
張居正之前不但是首輔,是帝師,還是實際上的大明王朝掌舵人,如果真的在能力卓越的同時還清正廉明,虛懷納諫,讓官民百姓全都人人稱頌……一直都是張居正強有力後援的李太后會是什麼態度?馮保又會是什麼態度?
當然,他也並不覺得,張居正那樣毫不收斂的舉動僅僅是自汙。張居正在個人生活方面,是個該享受就享受,絕不委屈自己的人,這一點和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