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宦官清洗了一批又一批,在他回鄉葬父的這段期間,終於連張誠和張鯨這兩個資歷最久,心思也最為叵測的也被驅趕了出去,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放心了。可是,無論是錦衣衛在汪孚林身邊安插眼線,還是小皇帝一度派田義來籠絡汪孚林,又或者是這次乾脆給予汪孚林手書,令其去籠絡相應的人,影響此次遼東勘問長定堡大捷的結果,他都不得不得出了一個最讓自己沮喪的結論。
萬曆皇帝沒有去學他認為最應該學的,能夠全心全意信賴部閣大臣的仁宗皇帝、宣宗皇帝、孝宗皇帝,卻偏偏去學了他心底最痛恨的嘉靖皇帝朱厚熜!
“陶承嚳此人左遷也就罷了,但袁璧……”張居正再次開口之後,卻在袁璧這個名字上頓了一頓,可是,當汪孚林非常沉著地報出了袁璧那顯然相當好看的履歷,隨即卻將程乃軒此行遼東,查問到的袁璧幾樁劣跡一說,他就終於沉下了臉,“既如此,此事就依你。”
話雖如此說,他心裡終究還是極其不痛快。
而看出了這一點,汪孚林沒有收回桌子上那張紙,而是將其對著張居正挪了挪,用極快又極低的聲音說道:“元輔可以去查這件東西的出處。”
“不必了。”張居正直接搖了搖頭,隨即又看著汪孚林,一字一句地說道,“不要忘了我交待你的那件事。”
不用完全挑明,汪孚林就知道,張居正指的是查劉守有底細的事。他當然不是真心要交還這張在他手中可以發揮出無限作用的東西,當下便重新收了回來,卻在猶豫片刻之後,再次揭開之前下人奉上的茶水蓋子,直接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書桌上寫了幾個字。
就在這一次出京去迎接趙老夫人的時候,除卻弄清楚了真定知府錢普那倒黴的轎子風波,他讓劉勃等人四處去逛,還在非常偶然的情況下聽到了另外一個在民間被某些人私底下傳說的小道訊息。相比單純的轎子違制風波,另外那個訊息對於當事者雙方的名譽,那全都是如同毀滅似的打擊。
果然,他一寫完,手腕就被張居正死死抓住了。面對那彷彿能夠吃人的目光,他非常鎮定自若。
“元輔和遼東李大帥,有的是公義,而不存在所謂私底下的交情,因為提拔李大帥的是高新鄭公。而您只是和沿用那些政績斐然的督撫一樣,繼續重用了李大帥。而如果此次元輔明明派了兩個給事中去遼東勘問長定堡大捷,最終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麼外人會怎麼說?記得元輔之前還對我說過,曾參殺人,三人成虎,眾口鑠金,也說過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您若還不信,可讓廠衛去查。”
張居正頹然坐下。他知道汪孚林前半截話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後半截。讓自己問廠衛,無非是去請馮保追查是否確有其事,甚至事情的源頭。可是,即便是最堅實的盟友,他也沒有辦法張口讓馮保去追查這種匪夷所思的傳聞。
難不成他去憤怒地找上馮保,質問他為何不早告訴自己,外間竟然有妄人敢私底下傳言說,他和慈聖李太后有染?可以想見,萬曆皇帝朱翊鈞既然曾經連轎子的傳聞都聽說過,那麼又會不會聽到過這個更加離譜也更加可怕的傳聞?
“你出去吧,讓我靜一靜。”
“是,元輔你日理萬機,還請早些休息,保重身體。”
當汪孚林走到書房門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心裡對於自己此次下的猛藥,也不禁有少許的愧疚,然而更多的卻是期待。
張居正的最大問題並不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所剩的日子不是十年八年,而是短短四年;也不是看錯了張四維,等到內閣首輔竟然落到了張四維這個別有用心之徒手裡,張四維甚至不用自己下場,只要把那些被張居正黜落的人提拔上來放進科道,讓這批人再體會聖意,就足以掀起一股最大的反張浪潮了;而是錯看了皇帝。張居正沒有意識到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