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寶正在低聲安慰秋楓,轉眼間聽到這麼一句話,他頓時整個人都僵硬了。他有些艱難地轉過身,想確認一下汪孚林是不是在開玩笑,卻沒想到汪孚林也已經回過身,含笑看著他和秋楓。他下意識地衝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汪孚林的胳膊,卻是急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死命搖頭。
可汪孚林只是笑著拍了拍他的頭,又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秋楓,微微頷首說:“既然都有人願意給你自由身,我也不能讓人給比下去,回頭我把你的契書還了你,你也去跟著金寶一塊讀書吧。”
秋楓蠕動了一下嘴唇,同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盼望的將來,想到自己猶豫糾結的選擇,想到自己剛剛堅決否認時的心如鹿撞,他只覺得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甚至連淚流滿面都沒察覺。
倒是葉鈞耀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當即一拍桌子問道:“孚林,不要衝動!”
“多謝縣尊提醒,學生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對了,還有一句話忘記說了,說起來我汪孚林前一陣子雖說連連倒黴,可老天對我很不薄,我記得的詩少說還有幾十上百首,日後若是有哪位想要指教,不妨挑明瞭來,我自然樂意奉陪。”
就讓你們疑神疑鬼,猜去吧!
汪孚林四周團團一揖,這才歉然笑道,“今天這英雄宴,原本就不該我一個沒資格去鄉試的生員攪局,讓各位掃興了。金寶,秋楓,咱們走!”
當著三樓這滿座賓客的面,汪孚林一手拽起一個,竟是就這樣施施然下樓。
這時候,李師爺方才哈哈笑道:“今天方才見識真正狂生風采。各位,我也告辭了。”他又不是徽州人,只是葉鈞耀的幕賓,這一走自然瀟瀟灑灑。
見李師爺轉身下樓,葉小胖東張張西望望,最後擠出個笑臉,深深一個大揖,立刻也追了下去。
轉眼間,一同上來的六個人除了程乃軒還擠在程奎這一席,其他人全都揚長而去了。面對這一幕,程公子只覺得今天腦袋有點轉不過來,竟是沒有拔腿跟上。即便如此,適才那一幕一幕仍然在此刻的三樓引來了無窮無盡的反響。而作為始作俑者的陳天祥,更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良久才迸出了一句話:“不論如何,汪孚林都已經承認了……”
啪——
他這話卻被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眾人循聲望去,卻只見自始至終沒有說話的汪道昆將手中筷子用力拍在了桌子上。見所有人都看著自己,他方才冷笑道:“看在汪孚林是我汪家晚輩的份上,我適才一直有所剋制,若是還這般厚顏無恥,別怪我不客氣!”
陳天祥登時面色大變。他只是個舉人,當年罷官前最高也不過是知縣,和巔峰時期的汪道昆差了不知道幾級,可士可殺不可辱,如今幾乎被人指著鼻子罵,他哪裡忍得下這口氣?他下意識地想要反唇相譏,卻不料那如同刀子一般的目光突然隔著一張桌子射了過來,讓本想站起身的他再次跌坐了回去。
“今日盛會,險些被宵小之輩給攪和了,好在目睹汪家有子初長成,有擔待有志氣,令人欣慰。”
汪道昆這才站起身來,舉杯祝道:“攪局者不用理會了,眼下我敬在座諸生一杯,預祝今科我徽州一府六縣俊傑能夠在南直隸鄉試全勝而歸,揚我徽人文名!”
“多謝南明先生吉言!”
隨著程奎這一桌眾多歙縣生員起立舉杯滿飲為謝,三樓須臾便應聲一片,哪怕其餘五縣生員亦是如此。而汪道昆在滿飲之後,卻又邀段朝宗和葉鈞耀一道,執壺離席,依樣畫葫蘆往底下二樓一樓勉勵一番。等到他們重新上樓,卻只見陳天祥和府學劉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