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月是尚未及笄待字閨中的少女,聽到這樣一樁案子可能不是自殺,而是他殺,她只覺得彷彿一顆心猛地揪緊了。在她這個年紀。家境又富庶殷實,只知道人命大如天,卻從沒想到一條人命就這樣賤如草芥地沒了。她忍不住死死咬住嘴唇。好半晌才迸出了一句話。
“那就真的不追查下去了?”
汪孚林還以為一涉及到親生父親,身旁這位縣尊千金一定會就此打住不再追問,此時此刻聽到這迥異於設想的回答,看到她那貝齒彷彿就要把嘴唇咬出血來。他不禁起了幾分戲謔。挑了挑眉道:“一個害盡眾多無辜之人的老騙子,葉小姐想要為他洗冤嗎?”
“那種老東西死不足惜!”葉明月脫口而出,隨即遲疑了好一會兒,這才索性開門見山地說,“我是覺得殺了他的那個人也許是滅口,不是滅口也是居心叵測,說不定將來還會害人!再說……我剛剛看到你在爹面前那樣子,顯然也不是心滿意足打算收手。而是很不甘心!”
那時候我的表情有這麼明顯?而且竟然給一個小丫頭片子瞧出來了?
汪孚林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果然是宴無好宴。連一碗小餛飩都能吃出不是來。於是,他先不理會身旁杵著的這位縣尊千金,先把剩下的小餛飩一口氣都吃了,好在這一耽擱,東西已經涼了,入口溫熱正好。等把碗放下,他站起身來,這才對葉明月拱了拱手道:“總之這件事葉小姐就不要管了,葉縣尊對我有知遇之恩,我當然不會真的放著這麼大破綻不管。今天叨擾了,我先行告辭。”
等走到廚房門口,他方才突然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雖然懷裡還揣著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沒去兌換,可他家裡還欠了一屁股債呢,房租也得給,否則就太虧心了!於是,他就轉過身來,笑容可掬地對葉明月一揖道:“對了,有件事我剛剛忘了說,還請葉小姐能捎個話給縣尊。希望贓物發還的過程能夠快一些,畢竟之前我家被那騙子坑了,賠給苦主的錢還是汪二老爺幫忙墊出來的,如今我卻還厚顏住著他借的房子。”
葉明月冰雪聰明,一聽這話就明白了。可這世上讀書人大多恥於言利,更別說這麼清清楚楚地算賬,再加上汪孚林剛剛態度強硬地讓自己別管,這會兒卻讓自己給父親捎話,她乾脆就當沒聽見,站在那沒吭聲。可是,她很快就發現,她低估了汪小秀才的“爽直”。
“不瞞葉小姐說,家父之所以行商多年,即便病了也不回來,是因為當初曾經虧空了七千兩的債務,還是南明先生和汪二老爺為他補上的窟窿。雖說我不比李師爺辛苦,但還是紮紮實實做了一些事情的,還請縣尊能夠多多考慮,貼補一下我家的生計。”
自家這財務危機,汪孚林是聽汪道貫說漏嘴才知道的,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自己先透過葉明月的嘴告訴葉縣尊,總比來日別人翻舊賬來得好。而且憑著這一點,他就可以振振有詞地要求葉縣尊無論給予政策傾斜也好,其他貼補也好,總之不能讓他老打白工!眼看葉明月已經瞠目結舌,他再次一拱手,就這麼施施然走了。
等到他離開了好一會兒,外頭的張嫂張頭探腦,葉明月方才從呆滯中清醒過來。她在家鄉,在京師,也見過一些男子,有的在她面前刻意表現溫文爾雅,成熟雋永,有的在她面前拼命顯露才學,大談治國平天下的理想,科場俊傑也一樣有很多。如李師爺這樣年紀輕輕考中舉人,脾氣卻那樣特立獨行,就已經很難得了,可是,汪孚林倒好,外頭都快將其說成傳奇人物了,竟然不珍惜形象,剛剛那番話說得那麼理直氣壯!
她對張嫂子隨口敷衍了幾句,隨即快步出了廚房,等進了二重門,這才從嘴裡低低地嘀咕了一句:“你就不怕爹覺得你無賴?”
也不知道是賭氣。又或者是真想看看父親是什麼反應,葉明月又折回了書房,將汪孚林要好處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