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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眼見得竹杖如雨落,程大公子終於反應過來,一時鬼哭狼嚎一片,原本還對其有些同情的汪孚林立刻為之氣結。他簡直想舉雙手錶示,程老爺你打得好,這樣的逆子應該狠狠打!
想當初那送上門來的秋楓,那個牙婆說話皮裡陽秋,還有那封內容曖昧的信,差點就沒把他給嚇死!搞了半天程大公子竟然是為了退婚在演戲!
剛剛家丁最初幾下是真打,後來就變成了假打,程乃軒還沒吃太大苦頭,現如今老爹親自行家法,程公子就倒大黴了。在一面哀嚎一面苦苦求饒無果之後,他下意識地高聲叫道:“賢弟救我!”
汪孚林心裡惱火歸惱火,可想想自己並沒有因為程乃軒先前送人之舉吃什麼虧,頂多是被嚇得不輕,反而事後他請松伯散佈他買侄為奴的訊息,轉移民眾對幾樁罪名輕重的注意力時,把程公子一塊給捎帶了進去,這才促成了這傢伙此次捱打。而程乃軒還幫他從班房撈出了金寶,在明倫堂上給他助言鼓譟,怎麼也算兩兩扯平了。
眼見這傢伙臉上肌肉全都抽搐在了一起,再也沒有從前那濁世佳公子的瀟灑俊俏,後裳上殷殷血跡滲漏出來,看上去比昨天捱了一頓殺威棒的生員傷得更重,他最終上前攔了一下程老爺。
“程老爺,程兄也只是一時糊塗,還請暫息雷霆之怒,饒了他這一回。”
雖說汪孚林阻攔,程老爺還是怒氣衝衝又打了兩下,這才丟下了竹杖,卻是轉身盯著汪孚林看了好一會兒,隨即痛心疾首地說道:“汪賢侄,若是這逆子能夠有你一半的宅心仁厚,憐老惜貧,我就不用這麼操心了!我愧對祖宗啊!”
眼見程老爺掩面而走進了正屋,對比他剛剛出現時威風凜凜的樣子,汪孚林看到墨香慌忙給春凳上的程乃軒擦汗,想起這麼大的事,先受罰的是少爺而不是書童,他倒是對這位程老爺又生出了幾許敬意。
這年頭先責親子,而不是遷怒僕隸的明白人實在是太少了!但和這樣的明白人打交道卻要仔細,不是好糊弄的!
程乃軒今天前後兩頓打,加在一起怕不得捱了將近五十下,卻是前所未有的教訓。他趴在春凳上看著汪孚林,臉色蒼白滿頭大汗,卻是虛弱地苦笑道:“家父既然什麼都知道了,我也無可辯解。總而言之,雙木,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求你大人有大量,寬宥我一回。你當初對墨香是讚不絕口,可只是贊他能讀書認字,想著有個人陪讀,我想咱們相交一場,沒什麼別的好送你,就送你一個書童,信上戲耍了兩句。想不到轉託的那牙婆竟也會錯了我的意思……”
“好了好了,不提這些。”汪孚林牙癢癢的,暗想就這傢伙,這頓打活該!
“不過,我求了我族兄程奎出面去查那些造謠汙衊你的人,回頭你可以去找他……”
見程乃軒額頭上密密麻麻都是汗,分明是疼得厲害,汪孚林只覺得心頭僅有那點惱怒也無影無蹤。
“這些事日後再說。你好好養傷,前事一筆勾銷。”
程乃軒如釋重負,但這會兒疼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勉強道謝一聲,又說下次賠情,隨即由墨香出去叫了家丁,將趴著不能動的他直接用春凳抬出了天井。看著這一幕,汪孚林冷不丁想起前天晚上墨香陪程乃軒來見自己時,提過家中還有老祖母和母親,可剛剛人捱了這麼一頓暴打,那兩位卻沒過來求情,他對程老爺在這家裡說一不二的地位更有了充分認識。可轉瞬之間,他陡然意識到自己這會兒的尷尬處境。
程老爺進屋了,程公子也跑了,自己竟是被晾在了這裡!
又好氣又好笑的他不得不來到堂屋門前,輕咳一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