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胡家固然沒交那八百多畝地的夏稅秋糧,這筆錢卻被飛派到了其他人身上——據說,績溪縣衙一下子也不知道多少人蜂擁而至堵門,績溪縣令舒邦儒據說都快崩潰了。這還是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王汝正背後攛掇的人就是他,否則,這位和治下子民作對。和上司同僚作對的績溪縣令就別想再幹這個父母官了。
可如今新聘的師爺程文烈跑得無影無蹤。舒邦儒又不可能張揚此事。這就得自己親自上陣對付這些百姓。前兩任縣令死死捂住的袒護胡家這一層蓋子被掀開,涉及到績溪縣衙的不少胥吏和差役,若是舒邦儒魄力足夠強,當然可以用和當初葉大炮差不多的辦法,把這些人給擼掉換成自己的心腹。但問題在於,葉大炮至少還能爭取到均平派的站隊,戶房老手劉會的投誠,可誰都知道績溪縣令舒邦儒是被段府尊厭惡的人。誰還會投靠他,又哪來的心腹?
“一縣之主有多不好當,尤其接下來還會面臨秋糧徵收難題,那位舒縣尊恐怕立刻就能深深體會到了。”
這是汪孚林大搖大擺從績溪交了錢回來,對程乃軒說出的話。而何心隱說話算話,又拉了沈明臣茅坤跑了一趟龍川村胡家老宅,本待反悔的胡松奇最終不得不偃旗息鼓,接受了西園和綠野園就算發還,也不再屬於自己的現實。他也沒辦法不接受,家裡要錢沒錢。要人沒人,最要命的是他現在名聲跌到了谷底。哪裡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跳出來爭?甚至於依稀相識的小北,他都已經沒心情去追究了,只希望朝廷對胡宗憲的平反能夠快一點。
最好能讓他享受到恩蔭又或者世襲!
這是胡松奇的想法,汪孚林半點也不關心。此時此刻,他正帶著許老太爺推薦給他的,號稱最擅長修繕園林房屋的一位工匠,在西園之中一路走一路商量如何修舊如舊。工匠名叫吳三奇,三奇是後來人家給他加上的綽號——所謂三奇,一是記性奇,十年前修的園子還能對每一處格局清清楚楚如數家珍;二是手藝奇,尤其是設計和石匠手藝,他敢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至於第三,則是脾氣奇,不管是什麼縉紳鄉宦,看不順眼的活計絕對不接。
因為他手下一批工匠是整個徽州城最好的,工錢也公道,不少人家都對他客氣,那些被回絕的固然沒面子,也只能另找別人。
至於汪孚林的這筆生意,吳三奇不但問也不問怎麼修就一口答應,而且還回絕了其他人家。用他的話來說,就算當年胡部堂興許有點貪贓之類的罪過,可功大於過,怎也不至於那般下場。現在這西園雅舍要修好以供別人來參觀憑弔懷念,這樣的活計他就是不收錢也接。而且,他自豪地表示,當初從許家等幾家出資人手中,接下每年暗中修繕西園和綠野園這兩趟活的,那就是他。
“修舊如舊,儘量恢復當初西園和綠野園原貌……小官人,現在我是真信,你不是為自個,而是為了胡公,為了咱們徽州人,這才吃下這兩處園子!”吳三奇一邊說一邊摩挲著一棵參天大樹,這才轉身笑道,“這兩處園子是不止一千五百兩銀子,但當初都是小修小補,荒廢了這麼多年要修到能住人,至少還得幾千上萬的銀子投入進去。”
“我也知道,我眼下拿不出那麼多錢,所以我的意思是,分片修復,分片開放。”汪孚林直言不諱道出了自己的經濟狀況,緊跟著又說道,“而且,勞煩吳師傅先給我整修出兩個能住人的院子,胡公當初的幕賓沈先生等人想要重回故地住幾日。”
吳三奇對此自然滿口答應。等到汪孚林一走,他站在這寒冬之下空空蕩蕩的西園之中,突然捋起袖管,舉起堅實的胳膊用力揮了揮。
胡部堂,且看我讓你昔日住所重放光芒!
汪孚林確實還有不少事情要忙,答應糧商們的收糧要作數。想當初他賣到杭州的那一批一萬石糧食,價格高到鬥米一百二十錢,按照銀兌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