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蔡應陽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蔡巡按你是巡按御史,監察南直隸的官員是你的職責,但我是歙縣令,如何在不增加本縣子民負擔的情況下,把預備倉填滿。讓本縣能夠有足以度過荒年的糧食。能夠收齊朝廷需要的賦稅。能夠追緝那些無視律法殺人越貨之輩,我自忖無愧於心!你要嚴查,可以,我立刻就讓人去調大斛來,你可以把所有糧袋拆包,過斛,然後碾出白米,看看這些究竟是陳米還是新米!”
“還有賬冊。這一年多來所有銀錢賬目往來,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儘管調了最精通算數賬目的掌櫃來詳查!我就在縣衙,恭候這最後結果!”
說到這裡,葉大炮就又對著張佳胤一揖道:“張巡撫,這預備倉之事下官原本是求您出面核查,也好平息外間流言,如今既然有蔡巡按親自來,下官不敢再有勞。此前一網打盡的那些太湖群盜,以及後來在城中捕拿到的不少江洋大盜。下官打算今日晚堂開始審理,懇請張巡撫從旁監審。以免下官有所疏漏。而格老大等太湖巨盜一夥乃是南直隸諸府縣通緝要犯,縣城牢房爆滿,懇請張巡撫徵調新安衛兵馬,將這些人押回南京,明正典刑。”
什麼叫做策略,這種讓功的舉措,那就是真正的策略!雖說人是歙縣拿下的,可畢竟格老大案底累累,帶回去公審,別人也挑不出刺!
張佳胤沒想到葉鈞耀竟然如此果決,此刻不禁猶豫了。而這時候,卻不防葉大炮竟還沒完,接下來又慷慨激昂地說:“至於之前張巡撫提到的有關預備倉的匿名信,下官沒什麼好說的,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就讓蔡巡按去查!”
蔡應陽險些被葉鈞耀這桀驁不遜的態度給氣死。他之前之所以會詰問這位歙縣令猶如犯人,正是因為趕到歙縣預備倉的時候比張佳胤稍晚一步——儘管幾乎同一時間得信,甚至還比張佳胤早一步出發,可從府城穿過德勝門到縣城預備倉來,哪裡比得上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張佳胤?他壓根不信張佳胤聲稱同樣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的講述,只以為張佳胤是看中了在任上捕獲通緝多年的太湖巨盜這一功勞,這才想儘早幫葉鈞耀彌補預備倉這個軟肋。
可他急急忙忙趕來徽州,就是為了完成高拱交付的肅貪任務,哪裡會輕易罷手?
而且,他更惱火的是張佳胤之前不顧兩人屬於同一黨,一味維護葉鈞耀,此刻見張佳胤終於為之心動,竟是立刻慨然應允,他縱使一度有些後悔剛剛不該和張佳胤針鋒相對,現在這僅有的後悔也都化作了深沉的怒意。
我在南直隸也不知道看過多少自詡為清官的地方官,可最終在事實面前,還不是全都不得不苦苦求饒,俯首認罪?海瑞那樣油鹽不進的窮官天底下找不出第二個,我就不信那些盜賊蜂擁而來,全都是隻為捕風捉影!
張佳胤官場沉浮多年,見慣了形形色色的縣令,倒說不上是多麼看重維護葉鈞耀,說到底只是多年來當地方官時,受夠了那些巡按御史的閒氣,這次終於忍不住發作了。此時此刻,看到葉鈞耀這樣光明磊落的態度,他那種同仇敵愾的認同感終於完全被激發了出來,當即重重點頭道:“葉縣令既是打算以盜案為重,本部院自然認同。既如此,本部院今晚監審,明日返回,再留兩個身邊人在這預備倉,嚴防有任何人動手腳,以示公允。”
要說葉大炮在說話的時候,已經破罐子破摔,把官職前程置之度外,那卻高估了他的覺悟。他只是破罐子破摔,打算如若回頭蔡應陽真的胡攪蠻纏,他就是豁出去發動士紳百姓,掀起全民輿論,非要讓這位巡按御史好看。所以,張佳胤竟然打算留人在此監視,他那是再高興也沒有了,慌忙謝了又謝。等到送人出了預備倉,又聽了張佳胤一番“教誨“,最後目送其上轎前往察院,他輕輕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繼而就看到了張頭探腦的一個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