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雙手支著膝頭坐了好一陣子之後,突然就這麼平躺了下來。任憑太陽無遮無攔地照在他的全身。
要說他對於胡宗憲,還真的只是種種史料堆砌出來的印象。哪怕是在後世,胡宗憲這個人物也是很複雜的。一開始是大加粉飾的奸臣,漸漸有人承認胡宗憲抗倭確實有點功勞,但大多數還是靠戚繼光俞大猷等人,就是比較貪,直到最後,一個瑕不掩瑜的抗倭名臣形象方才出爐,但還是有人持不同意見。可以說,對這麼個人一直都是眾說紛紜。而放在現如今的大明朝,已經死了應該有好幾年的胡宗憲,評價起來就應該更復雜了。
因為胡宗憲當初是徐階授意黨羽辦出來的鐵案!
此時此刻,他抬起手對著那太陽光,突然開口說道:“你覺得,朝野內外,同情胡部堂的人有多少?”
“應該很多。當年茅坤茅先生曾經進京四處求救,卻沒能救下胡部堂。沈明臣沈先生奔走東南各地為胡部堂鳴冤,可連王世貞這樣的名士都只能實言相告,他賦閒在家,兼且被徐階壓制,無法鳴不平,沈先生當初所到之處,無人不悲憫,卻沒人有辦法真的捅破天去。”
義憤填膺地說到這裡,小北陡然意識到汪孚林這個問題的微妙,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喂,你不會是想……”
“別會錯意。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自己知道。這翻案昭雪之類的事情。我區區一個小秀才,當然沒有那樣的能力。我只是問問。”
汪孚林眼角餘光瞥見小北那如釋重負的同時,又有些失落的表情,這才繼續說道:“但是,我想,徽州那些官宦,乃至於那些縉紳和商人,對於這麼一位昔日抗倭名臣。如今卻遭到這樣一個下場,肯定是心底意難平。否則,許老太爺不會在我面前提到這西園,更不會建議我應該過來看看。至於南明先生,你沒看到這上頭牌匾就是他親筆題的嗎?說到底,大家都有這麼個念頭,但缺乏一個契機。”
“可很多人都說,胡部堂是個貪官,你沒聽過這話?”
汪孚林斜睨了一眼小北,見她雖仍然側臉對著自己。可眼神說明了一切,他就笑了笑說:“真的要說貪官。難道現如今正在廣西打仗的殷正茂就不貪?首輔大人給軍費的時候多說了,寧可拿二十萬兩給一個貪的,卻不能讓個不會打仗的窩囊廢去糟蹋,足可見朝廷用人的宗旨。歸根結底,胡部堂當然是貪了,可最要命的是,那時候嚴家父子倒臺,他這個嚴黨徐階能放過?那時候沿海倭寇已經不成大氣候了,而且抗倭將領都培養起來了,狡兔死,走狗……”
他這話還沒說完,猛地就只見小北撲上前來,直接拿手掌把他的嘴堵得嚴嚴實實。又好氣又好笑的他使勁扳開她的手,剛想說又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種犯忌諱的話,何必這麼緊張,可他很快就發現,小北根本不是為了阻止他這大逆不道的話,而是貨真價實滿臉緊張。他一下子意識到小丫頭耳聰目明,恐怕聽見了什麼,立刻屏氣息聲,豎起了耳朵。果然,他也很快察覺到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雖說沒人挑明西園這地方是禁地,不能隨便亂闖,可汪孚林很不願意被人這麼撞見,而且看小北的樣子,顯然也和他有相同的念頭。於是,他回過頭來看了看背後那座正堂,當即戳了戳這個堵自己嘴的小丫頭,用手朝那並沒有落鎖的正堂指了一指。小北最初還有些猶豫,可聽到那動靜似乎越來越近,她只能把心一橫,移開手後一骨碌爬起身就往上跑去。當伸手去推門的時候,她滿以為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誰曾想兩扇門竟是無聲無息地開啟了。
汪孚林緊隨其後進入正堂,等到門重新一關,他就感覺到彷彿一下子從白天進入了黑夜。屋子裡瀰漫著一股通氣不暢的塵味,放眼看去,什麼都只能影影綽綽看到個輪廓,四周圍一片寂靜,只有身旁隱約傳來的粗重呼吸聲。知道身邊的小北恐怕比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