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並不意味著能接受和張夷直等人一夥。
他心中猶豫著,沒有答應入興安會。
而今日之事他當然沒有參與,事前也不知道刺殺聖人、長安縱火這些計劃,如今聽太子之言,竟是除了長安,全國各地都有縱火,一時驚震,憤懣,悲慼,無力……種種情緒湧上心頭,讓他難以面對李毓禎凜嚴的目光。
他沉默了一會,叩首說道:“臣未參與此事,也不知有此等……喪心病狂之舉。”聲音沉鬱,悲痛。
他抬起頭,臉上流露出悲天憫人的愴然,目視李毓禎道:“殿下也知小民無辜。他們地位低下,力量弱小,拼盡力氣掙扎,也只是想求個活著。可世道殘酷,往往成為上位者鬥爭的犧牲——活著兩字,又是何等的艱難。殿下心志恢弘,目標遠大,才量高絕,又有胸襟,必定能讓大唐更加輝煌,成為千古稱頌的帝王,臣只懇請殿下,體恤蒼生不易,小民活命艱難,勿使他們成為螻蟻,成千上萬的死於不可測的未來。”
他說完,除下自己的官帽,擱在前方,深深的叩頭下去。
李毓禎垂斂著目光,薄涼又清淡的語聲說道:“魏相這是不信,光明的未來?”
魏重潤俯首道:“臣不知是否光明,只知道,若有大難,必有千萬人死去。”明知不可為,他還是儘自己最後的力量諫言道,“大唐不天啟,依然是大唐;一旦天啟,大唐未必是大唐。懇請上皇、聖人、殿下三思。”
李毓禎起身,繞案而出,將官帽拾起,戴回魏重潤頭上。
魏重潤屏息伏身。
李毓禎回座嘆道:“魏公心懷黎庶,是位好相公。只可惜,站的高度不同,所見不能及遠。……道不同啊!”聲音裡有著遺憾。
道不同不相為謀。
魏重潤心裡已有準備,端正的叩了一個頭,語聲誠摯懇切,“臣無論身在何處,都衷心祈盼,大唐永遠興盛,太平。”
他退身出來,天色已經陰了,天空中飄起了雪粒子。
內侍追上他,遞上一雙木屐、一把油紙傘,道:“殿下說,請魏相公走好。”
魏重潤接過傘,官靴套上木屐,揖禮向暖閣一拜,“臣謝恩。”緩步從容而去。
內侍回報說:“魏相公謝恩走了。”
李毓禎擺了擺手,內侍退下。
她坐回御案後,心中已經想好,如何安置魏重潤。再好的宰相,不能與他們目標一致,也不能留在相位上掣肘。尚書令這個位置太重要,必須得安置同一陣營的人。不過,還得與阿翁商議一下。
李毓禎按皇帝告訴她的解鎖順序,開啟紫檀櫃內的鋼鑄密櫃,取出一份赭黃章本,上面列著長長的名單。
這是太上皇和皇帝確定的陣營名單,分別用朱墨、漆墨寫了。
朱墨字的,是支援天啟計劃的陣營;黑色字的,則是反對陣營。後面的摺頁又用隸書列了一長串黑字名單,這些是中立陣營的官員和家族——即使之前表態同意立儲,但上奏章是一回事,真的事到臨頭了,也有可能是牆頭草:這部分人,可以用,但不可信。
李毓禎看了一遍名單,對尚書令的人選已經有了忖度,待明日與太上皇商議後,便確定下來。
不過,這段時間內,還得讓魏重潤在相位上待著——她剛醒來,免去一位德望深隆的宰相,這名聲也不好聽。
至於張夷直、鄭執中……
她心裡冷笑。
這兩位她可不會有什麼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