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不甘做非人的也只能作犧牲。因為誰首先起來解放自己,誰就犧牲得最早。這種文化必定要對你張開血口。而且,這一切犧牲都還只是為前提犧牲,離真的人還不知是如何地遙而又遙呢。我為自己取魔鬼名字,就因為我懂得自己現在不是人,將來也成不了人。我行動是犧牲,不行動也是犧牲。正因為不想做非人,而甘願做魔鬼,然而魔鬼不也是非人的一種嗎?
什麼樣的恥辱什麼樣的恥辱,這是什麼樣的恥辱啊!
一切非人都是我的恥辱。一切醜陋和罪惡都是我的恥辱。非人竟是我的宿命。我竟然只可咀嚼非人的恥辱,體味恥辱的痛苦。
然而我必須去反叛。向非人的命運反叛,向非人的恥辱反叛。雖然會因這反叛被摧殘得更慘,滅亡得更快,但我必須用自己的反叛向歷史宣告:
我是一個想做真的人的非人,這是一個身陷非人世界卻渴望與真的人溝通的非人,我是一個為走向真的人付出了全部努力的非人。
一切非人們啊,反叛你自己吧,就從今天開始!
個性主義與人性尊嚴
“個性解放”是五四時代的強音之一,雖然就整個時代而言,當時對“個性主義”的理解並不深刻,但在少數代表人物(比如魯迅)那裡,無論是在理論表述上還是在人生實踐上,都有了相當的發展。
但在後五四時代,個性主義的血脈漸漸消隱,也許這不難找到原因,中國傳統文化內太缺乏個性主義的基因,社會的急劇動盪又不能為此提供溫床。可是,在如此漫長的精神受難之後,尤其是經歷了“*”時代非人的折磨之後,文化學術界仍然對個性主義如此漠視,如此無動於衷,這叫人有點想不通。
這裡說“漠視”,也許有點誇張。實際上,在所謂新時期中,有不少學人涉及到了個性主義問題。但是,除了極個別的人之外,大家都只是把它作為一個學術名詞在使用,至多作為一個學術問題來探究,而沒有把它與我們的精神狀態和生存狀態聯絡起來。如果“個性主義”只是我們用來描述異域文明、研究歷史人物時所使用的一個“概念”,而不是作為我們的文化目標,如果它只是我們用來建設學術文化的一件材料,而不是作為我們的精神尺度的價值標準,那怎麼能說我們擁有了個性“主義”呢?
有人說,人道主義的核心,就是個性主義。那麼,個性主義的核心是什麼呢?我認為是尊嚴意識。我們缺乏人道主義和個性主義精神,根子就在於我們沒有確立起人性尊嚴的意識。多少年來,任何別的東西都是重要的,唯有人不但不重要,而且是骯髒的,所以必須用別的東西來壓倒人,*人。有時也許是為了某個具體的需要而不得不採取漠視人的態度,比如為了戰爭的勝利,或社會的穩定,或家庭的延續等。可時間一長,竟然培養起一種“癮”,即使沒有迫切的使命,對人的恐懼成了我們的基本心態,摧毀人折磨人成了我們的嗜好。我們既然對人所共有的基本屬性懷有敵意,自然也會仇恨這種屬性在每個個體身上的表現。於是,我們不但喪失了對於個人尊嚴和個人價值的尊重,還形成一種反人道反人性的文化氣質。在這樣的文化氛圍中,要談什麼個性主義和人性尊嚴,似乎難免有點不著邊際。
可是,如果放棄了個性主義和人性尊嚴,人類還需要什麼?還能擁有什麼?我認為,個性主義和人性尊嚴乃是人類最基本的財富,也是最根本的財富。失去了這兩者,人類的整個人文文化就失去了根基的依據,社會就處於失去人文精神的非生命狀態。
實際上,我們正是處於這樣的非生命狀態。
本來,我以為,“*”應該對這種非生命狀態構成一個較大的刺激,“*”的結束,應該成為我們生命覺醒和個性生成的契機。20年過去了,我們不得不承認,事實還並不是這樣。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