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說一句“你怎麼會來”
,卻又覺得徒勞——宋瑤風既然帶了這朵月季花來瞧他,必定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
初次進京的時候,他還那麼年少,人群中一眼便看見了粉雕玉琢的天家公主,她有一雙晶亮的眼睛。
若非看見她,他也不願在那群世家子弟面前顯露、射出那一箭。
離京之前,公主贈了他一朵月季。
那朵花也是這樣的紅色。
常照攥緊了手中的花,沒有抬頭,也不敢說話,宋瑤風站起身來,言語中帶了一絲哀情:“你攛掇戾帝濫殺,害死了皇后的兄長,害死了我視如手足的貴妃,還有幽州和汴都兩地苦苦抵禦外敵的兵士……有太多人因你而死,無論如何,無論有什麼樣的理由,你都該以命相抵。”
她轉過身去,沉默地等了一會兒,只覺雙眼生痛,卻理解了他不敢抬頭的情怯。
他不願意見葉壘,不想抬頭看她,大抵是一樣的心情罷。
宋瑤風輕聲問:“你……當真沒有話對我說嗎?”
又過了許久,她才聽見常照沙啞的聲音:“……與皇后娘娘的賭約,是她贏了。”
“什麼?”
常照依舊垂著頭,一字一句地道:“她贏了,我束手就擒便是,不過……能否請殿下告知,他們預備……以何罪名殺我?”
宋瑤風伸手拭去了抑制不住的眼淚,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叛國。”
常照的聲音抖了一下:“叛國……叛國者,是誰?”
“是殘害葉氏滿門的劉昀和常暮,陛下已經下令,去了他們的一切官銜,以叛國罪載入史冊。”
常照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
宋瑤風繼續道:“是……常暮那個為禍鄉里、橫行霸道的公子常照,你要保的十八個人都是葉氏殘軍,功過相抵,無罪可論。”
聽完她的話,他終於舒了一口氣,忍不住笑起來:“叛國者,自然是常照……同旁人、同葉氏,沒有絲毫關係。”
他直身跪下,深深地叩首道:“臣……遙謝陛下和娘娘,許臣帶著這張假面遊街。”
宋瑤風再難以按捺,疾步離去,走出牢門,她還能聽見常照在身後殷殷的反覆確信:“叛國之人,是常照!只有這一個人!”
她倚著牢門,為他安心:“……是,只有他一個人。”
待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常照才緩緩張開手指,那朵月季花因為被他攥得太緊,已破裂為芬芳濃豔的殘片,如同滿手不能洗淨的鮮血。
他苦笑了一聲,如見珍寶一般重新攥緊了拳,倚在牆壁上,斷斷續續地唱起一首幽州人常唱的《不歸歌》。
“平亂去,去不歸;金器行,去不歸;幽雲沒,去不歸;血成河,去不歸!將士揖別去不歸,年來春去……復春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