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個當口,他還不能兇她,畢竟人家正傷懷想媽。他只好耐著心勸慰她,「成了成了,住在同一個四九城,曬著同一個太陽,有什麼可想的。」
她一聽,立刻就不稱意了,「您說得輕巧,一道宮門就把我們娘兩個隔開了。太后這輩子都和您在一起,您壓根兒就不知道離開額涅的痛苦。」
皇帝被她一通數落,沒有辦法,細想想她說得也有道理,自己當年學本事的時候離京闖蕩,男子漢最怕長於婦人之手,所以出去之後天大地大心思開闊,是因為知道自己隨時可以回來。後來即皇帝位,再也沒有離開過太后,母慈子孝一直到今兒,確實不懂得她的苦悶。
他放下筷子想了想,「誰讓你是姑娘,女孩兒都得嫁人,也沒個天天住在孃家的道理啊。」
「別人能回孃家,我呢?」她自怨自艾地捧住了臉,大有後悔進宮的意思。
皇帝嘆了口氣,「紫禁城東北角有個兆祥所,你知道吧?那是嬪妃省親的地方。等咱們承德回來,把你額涅接進宮住幾天,或是在兆祥所,或是進你的永壽宮,都行。」
她這才平復下心情來,只是仍舊不開懷,「這一去又得好幾個月……」
皇帝沉默了下,忽然轉頭朝外下令:「取文房來。」
門外候旨的滿福得了令,忙道了聲「」,沖銀硃比劃示意她預備。銀硃明白了,飛快上老姑奶奶書房去取筆墨,雖然老姑奶奶不怎麼愛讀書,但這些該備的東西還是必須有的,沒的讓內務府辦差的說純妃娘娘不識字,有貌無才。
東西很快來了,滿福躬著身子將漆盤端進去,安置在黃花梨羅鍋平頭案上。
頤行不明白,見皇帝站起身過去,扭頭問:「您幹什麼呀?」
皇帝撩袍在案前坐下,拿鎮紙壓住了泥金箋,提起毛筆蘸了蘸墨,氣定神閒道:「你寫信,朕代書。說吧,想對你額涅說什麼?」
他一面問,一面先寫下了六字漂亮的小楷,「母親大人安啟」。
頤行一想這也行,皇上代書,那可是很大的面子,至少能讓額涅放心。於是在地心轉了兩圈醞釀,一忽兒仰天,一忽兒俯地,搜腸刮肚道:「女兒離家已有半年,不知母親大人身體是否安康,嫂子和侄兒們是否一切順遂……」
皇帝端正坐著,奮筆疾書,頤行回頭瞧了一眼,她自小就覺得一本正經做學問的男人很有魅力,就算皇帝有時候神憎鬼厭,但辦起正事來,還是十分討人喜歡的。
因為擔心他書寫的速度跟不上她的誦讀,便有意停頓下來,等他寫完。結果等了半天,他蘸了好幾回筆,連信紙都換了第二張,頤行就有些糊塗了,遲疑著問:「您寫到哪兒了?」
這一問,他終於將筆擱在了筆架上,抬起手優雅地扇了扇信紙上的字跡,助它快乾,復抬眼一笑,「寫完了。」
「寫完了?」頤行目瞪口呆,「我才說了一句話!」
皇帝表示你的才情差了點兒,朕好心替你潤筆,不用謝。
頤行腹誹著取過來看,寫的這是什麼?女兒在宮中深蒙皇上照顧,太后待我如待親生。人一輩子何其短暫,得遇知己幸甚至哉,女兒必一心一意愛重皇上,一如皇上愛重女兒?
她訝然問他:「您寫這些的時候,不覺得臉紅嗎?」
皇帝說:「有什麼好臉紅的,朕寫的就是你將來的生活。出了閣的姑奶奶,哪個不是報喜不報憂,況且你在宮中確實如魚得水,朕又沒有坑騙你母親。」
頤行噎住了,咕噥了半天,指著那行字問:「『女兒日後必與皇上琴瑟和鳴,兒孫滿堂』,這又是什麼東西?您怎麼整天想著生孩子,還把這個寫在信裡,讓我額涅看見了像什麼話,我還做不做人啦?」
皇帝不悅地挑起了眉毛,「怎麼?夫妻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