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拿起選單。選單是用法語寫的,儘管他已多年沒學法語了,他還是認出早餐中有一道菜是大便烤鳥。停上去有點像法國人吃的東西,他想。又發出一陣狂笑。
他閉上眼睛,再睜開。
選單是用俄語寫的。
他閉上眼睛,再睜開。
選單是用義大利語寫的。
他閉上眼睛,再睜開。
根本就沒有選單。只有一幅畫,一個木雕的小男孩尖叫著回過頭看看一隻木雕的狼,那隻狼已經把他左腿膝蓋以下全部吞掉了,兩隻耳朵耷拉著,它看上去就像一隻獵犬和它最喜愛的玩具在一起。
我沒看到,邁克想。他當然沒看到,他沒有閉眼卻看到一行行整潔的英文,每一行是一道誘人的早餐。雞蛋,蛋奶烘餅,新鮮草莓;沒有大便烤鳥,不過……
他轉過身,側身慢慢走出床和牆之間的小空隙,那兒窄得就像墳墓。他的心怦怦直跳,在脖子、手腕和胸部都能感覺到,眼睛也在眼窩裡狂跳不已。1408房間不太對勁,確實如此,1408房間非常不對勁。奧林提到過毒氣,邁克現在就有這種感覺:就像被灌入毒氣或被迫吸入混有昆蟲毒液的強烈的大麻麻醉劑。想也不用想,這肯定都是奧林乾的好事,他很可能得到了猖狂大笑的保安的默許。他把特製的毒氣從通風口灌進來,看不到通風口並不表示沒有通風口。
邁克睜大眼睛環顧臥室,他嚇呆了。床左側在床頭櫃上的李子不見了,盤子也不見了。桌上什麼也沒有。他轉過身,朝通往客廳的門走去,又停下來。牆上掛著一幅畫,對此他不敢絕對肯定——他現在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肯定——他可以相當肯定地說剛進門時那兒根本沒有畫。那是一幅靜物畫。在舊木桌當中的錫盤裡有一隻李子。光線照射在李子上,盤子是讓人極度狂躁的橘黃色。
探戈舞的燈光,他想。這種光線使死人走出墳墓跳起探戈舞。這種光線……
“我得走。”他低聲說,跌跌撞撞地回到客廳。他感到鞋子開始發出奇怪的接吻聲,好像腳下的地板變軟了。
客廳牆上的畫又變歪了,變化還不僅僅是這些。站在樓梯上的那個女人把上半身脫得精光,露出了乳房,她各拿著一個,乳頭上垂著一滴血。她直視著邁克的眼睛,殘忍地笑著。她的牙齒磨得如食人生番的牙齒一般鋒利。帆船的欄杆旁邊,水手不見了,只看到一排面無血色的男男女女。在最左側,最靠近船頭的那個男人穿著棕色的羊毛西裝,手拿圓頂高帽,頭髮從當中分開,光溜溜的,一直垂到眉毛,一連驚愕和茫然。邁克認出來了:他是凱文·奧馬利——這個房間的第一位客人,是個縫紉機推銷員——1910年10月他從這兒跳了下去。奧馬利的左邊是死在這兒的其他人,個個臉上露出同樣的茫然、驚愕的表情。這使他們看起來都有血緣關係,都是同一個近親結婚、極度弱智的家庭中的成員。
靜物畫裡的水果變成了割下的人頭。橘黃色的光線滑過凹陷的雙頰,嘴唇鬆弛,呆滯的雙眼往上翻,香菸放在右耳後。
邁克跌跌撞撞朝門口走去,他的雙腳發出接吻聲,現在每一步都有點像粘住似的。當然,門打不開。門上的鏈條掛在那兒,沒有拉上,門閂是豎直的,就像指向六點鐘時的指標,但門就是打不開。
邁克的心怦怦直跳,他轉過身,費力的穿過房間——當時就是這種感覺——走到寫字檯前。他看到窗子旁邊剛剛拉開的窗簾在亂飄,但他臉上卻感覺不到新鮮空氣,就好像房間把新鮮空氣全吞掉了似的。他仍能聽到第五大道上的喇叭聲,但聽起來卻很遙遠。他在這兒曾聽到過薩克斯管的聲音嗎?如果是那樣的話,它悅耳的聲音和旋律被這個房間偷走了,只聽到不成音調的尖銳嘯叫聲,就像風吹過死人脖子上的洞或是裝滿斷指的充氣飲料瓶,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