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足邊,繼而抬手冷冰冰地擦去面頰上被毒水濺到的傷處,目色凜冽地注視著對面張揚的蛇頭。
那細長的信子正躍躍欲試地吞吐顫動。
他一手摟著盆兒,另一手五指攤開,燃火為劍,斜護在身前。
大蟒支起半截身子時,近乎與三層的客棧一樣高了,落在幼嫩如小椿的眼裡,無異於是龐然巨物。
她的視線從難以用目光丈量的強敵上收回,在四野的殘牆斷壁中逡巡片刻,最後,不自覺地移到咫尺間的嬴舟臉側。
火光與月光交織的橙黃,閃爍不定地跳躍在他線條明朗的輪廓上。
少年的雙眼目不斜視,滿身緊繃而蓄勢待發,像一把拉到極致的弓弦,清晰地呼吸起伏裡,能聽到獨屬於犬類的,發自喉頭的嗚嗚低吼聲。
小椿安靜地凝視了他許久。
或許直至此刻,她才隱約明白自己於嬴舟而言的確是個不小的包袱。
其實長久以來,小椿並非不曾看出對方的頭疼與無奈……
只不過是裝作無知無畏的模樣,想要自私一點,想要這個萍水相逢,又有那麼一點溫良好心腸的少年能帶她走得更遠些。
巨蟒發現嬴舟有要同自己正面交鋒的意圖,蛇尾抖得愈發激烈興奮,張口就悶頭沖他連咬了好幾下。
體型大有體型大的優勢,而體型小自也有體型小的益處,它攻擊雖猛烈,奈何嬴舟躲得靈活,上下翻飛,三進三出,當真全須全尾。
這就好比平日裡驅趕蚊蠅,明知捏死對方比踩死螞蟻還容易,可偏偏奈何不得,還得瞧著他挑釁般地在眼皮底下招搖過市。
幾個回合的躲閃之後,嬴舟終於找了根旗杆落腳,放眼一掃,看到瑟縮在暗處的兩頭猞猁,朝小椿道:「帶著花盆我放不開手腳,一會兒你先跟著那兩兄弟跑遠些,待我甩開了這條蛇,再來尋你們。」
末了,補充說:「放心,他倆不敢怎麼樣,畢竟還指望著我送他們出去。」
一番叮囑言罷,他特地靜默了一陣,等著懷裡的樹苗給反應。
然而出乎意料。
平日裡她一張嘴嘚吧嘚吧個沒完,現下卻莫名其妙地沉默不語,居然良久未曾出聲。
嬴舟:「小椿?」
臂彎間的花盆沒有回應他。
只見迎面的蛇尾當頭揮舞而來,嬴舟顧不得許多,縱身而起的同時抄起長劍作格擋。
耳畔扇過的勁風近乎有力拔千鈞之勢,扇得他直咬牙,止不住地往後退。
但從始至終,那棵樹苗都毫無動靜。
「小椿?」
「怎麼不說話?」
嬴舟開始覺得不對勁,抽空迅速地低頭一瞥,白櫟的幼苗了無生氣,普通得就像一株平平無奇的野草。
莫非是此前的毒液濺到土壤中去了?
方才混亂成那樣,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沒有顧好她。
而另一邊,或許發覺個頭太大施展不開,這巨蟒學精了,刻意控制住身形,趁嬴舟走神的瞬間,一嘴衝著他面門咬下去。
滾燙的烈焰衝起細碎的火花。
琥珀色火焰化成的長劍不上不下地卡著蛇嘴,劍柄處是少年小臂鼓起的青筋。
僵持不過半刻,蛇尾便順勢一個大力橫掃,徑直將他拍飛。
「哐當」一聲,孔雀藍的陶瓷盆一摔就壞,碎得毫無懸念。
嬴舟起身時飛快望了一下小椿。
現在也來不及去細想她到底發生了什麼,腦中急速地一權衡,他率先跑位引開巨蟒,向近處的兩隻猞猁喊道:
「去幫我看著那盆樹苗!」
後者被叫得一懵。
「怎、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