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喚醒了他們對這個問題的興趣。對這個問題的討論不可能畢其功於一役。如果哪位朋友看到什麼新情況或需要修正原來的某種印象時,便覺得有必要立即打電話告知其他朋友。因此,當天空中還滿布一群群飛禽時,他們的各種資訊便在電話網中穿梭旅行了。
“你看見了嗎?它們飛行時,不論多麼稠密,也不論它們各自的路線如何縱橫交錯,都能避免撞在一起。它們也許有雷達吧。”
“不,事實並非如此。我在馬路上見到過傷殘的半死的或者已經死了的歐椋鳥。它們都是空中衝突的受害者。密度太大時,不可能避免衝撞。”
“現在我明白了,為什麼晚上它們還一起在城市這個地區的上空飛行。它們和飛機一樣,在收到許可降落的命令以前要在機場上空盤旋,因此我們看到它們在這周圍長時間飛行。它們在等待時機,好降落到這些樹上過夜。”
“我看見它們怎麼往樹上落了。它們在空中做螺旋形飛行,一圈一圈地轉,然後一個一個地猛紮下來,飛向它們選好的樹幹,再來個急剎車停到樹枝上。”
“不,空中沒有交通阻塞問題。每隻鳥都有自己的樹,自己的 枝,自己的位置。它們在空中看清楚了就猛撲下來。”
“它們的視力都那麼好?”
“那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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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電話上的通話都很簡短,因為帕洛馬爾先生急於回到陽臺上去,彷彿擔心講話時間長了會耽誤他看到鳥兒飛行的關鍵時刻。
現在他覺得鳥群僅僅佔據了落日餘暉照亮的那部分天空。再仔細看看,他發現這群歐椋鳥時而稠密時而稀疏的隊形像一條彎彎曲曲飄蕩著的帶子。帶子彎曲的地方歐椋鳥顯得稠密,像一群蜂;帶子伸直的地方,鳥兒則呈稀疏的點狀分佈。
一片黑暗從下面的街道上慢慢升起,漸漸籠罩了這片由磚瓦、圓頂、陽臺、頂樓、平臺和鐘樓構成的海洋,天空中最後一線陽光也消失了。這群空中入侵者收攏翅膀棲落樹上,與市裡那些到處拉屎的愚蠢的鴿子混為一體,帕洛馬爾先生再也無法把它們區分開來,這才停止觀察。
二.二.購 物
二.二.一.一公斤半鵝油
鵝油罐頭的玻璃瓶上貼著手寫的標籤:“肥鵝肢兩件(一腿一翅)、鵝油、鹽、花椒。淨重:一公斤半”。玻璃瓶裡那厚厚的鬆軟的白色鵝油彷彿吸收了周圍的嘈雜聲;帕洛馬爾先生的腦海裡模模糊糊的回憶使他彷彿看清了這兩件已經煉成油脂的鵝的肢體。
帕洛馬爾先生正在巴黎一家肉店裡排隊。現在正好是節日期間,但這家店鋪即使在非節日期間也是顧客盈門,因為它是巴黎這個地區聞名的食品商店之一。這些年來由於商業蕭條,稅率增加,消費者的收入降低,現在又是經濟危機,這個地區的老店鋪一個一個地被相繼擠垮,被一些毫無個性的超級市場所代替。
帕洛馬爾先生一邊排隊,一邊觀察罐頭瓶。砂鍋燉肉(一種由扁豆、肥肉和鵝油為主料的燉肉),他在自己頭腦中儘量搜尋對這種罐頭的記憶,卻怎麼也回憶不起來,無論是味覺記憶還是文化知識都未能幫他的忙。然而這種罐頭的名稱、外觀和觀念都吸引著他,引起他瞬時的幻想。啊,不,不是味覺的幻想,那是愛的幻想:一位美女從一座鵝油山中冉冉升起,紅潤潤的面板沾滿了鵝油;他想像自己踏著鵝油走向她,擁抱她並和她一起沉人鵝油之中。
他把這種荒唐的想像驅出頭腦,然後抬起頭望著天花板上懸掛的一串串香腸。這些義大利式色拉米香腸,使他想起了民間遊戲懸賞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