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送乳孃出門,見她離去,不自覺想起朱自清的《背影》。
乳孃不是她的乳孃,她木筠沒有飲過她乳汁,也沒有被她照顧著長大,然而藉著海珠的身份,她卻享受到從未享受過的感覺。
木筠印象中幾乎沒有母親的存在,記事以來,她只有一個脫線的父親,以及一個更為脫線的爺爺,二人比女人還能嘮嘮叨叨也算是代替母職。
母親在她印象中就是一張薄薄的模糊的照片,那是一張側面照,側得讓她無法在腦中展開任何關於母親的煽情想象,任憑老爸在一邊長吁短嘆,說她母親有多麼多美動人,多麼多麼美麗,自己多麼多麼瀟灑結果正正反而得負生出一個這麼失敗的女兒還不如她母親萬分之一一定是爺爺的醜陋基因作祟。
然後就是爺爺不服,父子暴打,她在一邊看。
小時候還是會被他們哭,越大越無所謂——他們都有點小身手,切磋而已。
而且,其實也她看得出來,老爸他們努力把氣氛搞得輕鬆,只是不想她因為看到照片而難受,並且,他似乎也不想她多多發問,藉著打架轉移話題罷了。
可是她還是很好奇,母親到底是什麼概念,應該怎樣存在?一個母親,會怎麼樣跟女兒說話呢?
結果乳孃實現了她的願望。
原來母親是這樣的。
關心,不計代價,不計付出,全心全意的愛護,偶爾責罵,也是愛意滿滿,跟老爸差不多,可是更溫情,更柔軟一些。
從她穿越到這個時代,到今不過短短近一個半月,眼見乳孃她老得飛快,步子日漸略微蹣跚,似乎時間將力量一下子從她身體中抽去,由一個精明能幹的母親,變成一個衰老的母親。
她是撐得太久,太久,透支了太久太久罷?
海珠累,王嬤嬤何嘗不累?撐住自己,海珠倒下之時,才有個人能夠扶住她……
木筠嘆息,想到自己明明只是二出頭,卻莫名其妙的成了“年近三十”的中年婦女,不知幾年之後,像王乳母這樣突然老去的人物,便是她。
可是她才二十二歲,今年三月,卻要依照海珠的生日,進入二十八。
連二十七歲都享受不了幾天了。
說起來跟二十八歲差六歲而已,然而六年何其珍貴,將會發生多少美妙的事?她還有那麼多沒有經歷過的,竟然就這麼結束了,甚至沒有給她考慮的機會——一時無法接受,有些想不太開,竟也覺無所適從起來。
“木筠姐,今兒廚房做了紅豆湯,要不要我替您盛一碗來?”蘇珍見她又裹著毯子臥在貴妃椅上在孵蛋,探身問道,怕她聽不見,離得近了些。
“不要了!”露在探子外的手背,感受到蘇珍下垂的髮絲的觸及,俯臥的身軀頓時一僵,頭更深的埋進毯子裡。
蘇珍皺了皺眉,輕輕拉扯裹得緊緊的毯子,道:“可是你從早晨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呢……”
“我不想吃!”
好言相勸:“木筠姐……人是鐵飯是鋼……”
“……我吃不下……”
“天氣寒冷,人多是有食慾,你怎麼會吃不下?大夫說了,要保暖多吃暖身補血的東西,你倒好,什麼都不吃,這怎麼行呢?”蘇珍有些不高興了,話也多說了幾句。
“你別管我……”毯子裡的人悶聲悶氣,就是不肯出來。
想了一想,蘇珍揚起嘴角,故意隔著探子,貼在她耳邊位置道:“昨兒針房把你畫得那些衣樣都做出來了,剛剛才送來,你要不要看?不要的話我就退回去了——”
毯子猛扯開,探出一顆亂蓬蓬的腦袋,忙不迭的連聲道:“要!要!”
這個是她嘔心瀝血的成果,怎麼不要看?
畫畫她在行,只是幾套服裝設計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