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案前,齊璟半斂眼簾,閱罷手中奏請援兵邊境的摺子,他合上,淡淡語氣如水平靜:「調和固然是上策,只是徐公,北涼皇帝為太子時,曾被迫入齊為質十年,直至十六年前其先皇病逝,才得契機歸國稱帝,十年屈辱,心之所恨,豈是這般容易化解的。」
聽得此言,徐伯庸凝思一想:「陛下的意思是……」
齊璟瞳如墨玉,輕微一聲低嘆:「這許多年來邊境戰亂不休,卻回回適可而止,意非挑事,試探罷了。」
徐伯庸一瞬恍悟,臉色大變,北涼皇帝若真因舊事懷恨,必攻大齊洩憤,如此反覆試探兵力,皆為知己知彼,待有朝一日真正的交鋒。
他猶記太上皇在位時,軟弱無能,對朝政毫無見解,那時幾為太后攝政,朝中眾臣皆懼赫連家的勢力,只敢噤聲依附,唯他直言進諫,反對女子當權,卻苦於帝王昏庸無道,一氣之下甩了官帽,誓不再理朝政。
一邊感慨年輕君王縝密的心思,一邊回想到從前,徐伯庸老眉頻頻緊鎖:「昔年太上皇當政,濫興兵伐徭役,民役不息,為一己之私開闢疆土,不惜損兵折將先後攻伐大小諸國,吞伐兼併,而後日夜於大殿縱歌享樂,與北涼皇帝的仇便是那時結下的,哎……」
齊璟喝了口茶,落盞道:「攘外,必先安內。」
他為政將近三年,國泰民安,赫連一族雖大不如前,卻還是統籌著一方勢力。
徐伯庸垂手相詢:「陛下,今日朝時,臣所言云遲將軍一事,陛下可有決斷?」
早朝時,徐伯庸認為雲將軍為人義達,英勇無畏,暫時空缺的衛將軍一職,其軍中副將尚可一試,無戰事時,墨玄騎部分將士接替禁軍也無可厚非。
徐伯庸表明了態度,一部分中立的大臣便有了倒向。
那時赫連岐自然是出言反對,而齊璟也故作為難,只說了句「此事容朕再想想」。
做了場戲,不外乎如此目的,齊璟此次沒再遲疑,唇角淡挑:「徐公言之有理,不如此事,就交由徐公去辦吧。」
這事由徐伯庸出面,不偏不倚,最合適不過。
他拂襟跪下:「臣蒙陛下信任。」
齊璟請了徐伯庸起身後,李桂快步從殿外進來,躬身御前,雙手呈上信紙:「陛下,雲四姑娘派人送了封書信,請陛下過目。」
她專程命人傳信給他,齊璟頗為意外,凝眸看了眼,才伸手接過。
徐伯庸在邊上等待,聞言惑道:「可是那個與陛下有婚約的侯府嫡女?」
李桂垂首答道:「回徐大人,正是。」
姿容名動的京都第一美人,徐伯庸不問世俗,但因賜婚一事也有所耳聞。
齊璟輕輕抬手,信封上字跡娟秀,書著「陛下親啟」四字。
垂眸思量片刻後,他淡淡道:「那便這樣,徐公今日先回吧。」
他不欲再商討,徐伯庸微微一頓,還是低頭行禮:「老臣告退。」
待其餘人都離去後,御書房無聲潛靜,只剩下齊璟一人。
乾淨修長的手緩緩取出封內信紙。
「臣女雲姒謹啟:日前陛下屢次寬恕,雲姒不勝感激,君之恩情,莫敢或忘,然雲姒有事相煩,書不盡言,凜冬漸寒,明日欲煮溫酒,敢邀陛下共飲。」
珠字如人,靈透翩躚,但嶄新的墨痕之間,那人筆觸匆匆,溢了幾分惶恐焦急,他不禁想起第一次在金鑾殿上,她盡數濕透,鬢髮凌亂,跪在殿下身子因慌怯而輕顫的模樣。
龍紋鎏金燻爐,沉香縹緲,彌散案邊,他的眸光清淨亦深沉,落在信紙上,靜默良久。
這夜,雲府梅苑。
外頭是昏暗沉靜,床第是春色暖浪。
柳素錦依在雲清鴻的肩頭,趁著歡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