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遲眸中情緒深晦不明,他不親眼見到她,不親耳聽她說,真真是沒法安心的。
然而雲遲不知的是,他牽腸掛肚的妹妹,而後三日在養心殿裡未曾踏出一步。
只因那承天節待用的無雙畫冊,亟待臨摹復刻。
但即便如此,雲姒這三日除了偶爾為那人縱舞而歌,在旁側替他研墨渲染丹砂外,卻是沒出半分力。
舞是齊璟在記,譜也是齊璟在畫,而雲姒不是托腮看著他發呆,就是托腮看著畫發呆,餓了案邊還有甜糯糕點解饞,倦了枕著案上的書伏著就睡了,三日下來,那人的兵書都被她壓得皺巴巴不成樣。
但齊璟沒多言,什麼都由著她去。
每每她睡夢安然,溫軟唇畔一聲細微又模糊的呢喃囈語,那人修長的手便會緩緩停下,靜靜凝著她那絕美的容顏,目光若水柔和,良久良久。
她睡顏的恬淡安謐,是他眉間的月朗風清。
……
第三日,入了夜。
華燭已燃盡,玉版宣紙七七八八散落了一案,窗垣隱有暗波流轉,將紙上的纖纖舞姿投映得明暗不定。
那清塵大師畫了七日七夜不眠不休終得的幻羽舞譜,齊璟又是臨摹,又是融會,卻是三日盡畢。
雲姒驚於他的丹青之筆,當下頗覺他無所不能,不管何事,在他那兒總是遊刃有餘,她更是萬分詫異,自己不知不覺似乎對他多生了份依賴。
殿內清淨悠然,暗香隱隱浮動。
一個在中室的祥雲臥榻,一個在內殿宮帷層疊的梨心床。
總算是將畫冊的事處理妥了,此刻兩人都沉靜睡著。
直到子時夜半,突然起了風,狂風愈漸呼嘯,將黑魆魆的深夜添了幾許淒涼森寂。
沒多久,又響起了淅淅瀝瀝的聲音,是雨水如注傾瀉而落,烈風混著勁雨,風雨激盪,宛若厲鬼嘶鳴。
臥榻上,裹著柔軟溫厚的錦衾,雲姒睡夢正酣,卻在那交錯的風雨聲喧嘈下,稍稍轉醒,但她沒有睜開眼睛,只是不悅地微皺了素眉。
就在這時,雲電流閃,窗邊一剎通亮,電光又消逝無痕。
隨之一聲驚雷穿透深夜,驟然炸響,鳴徹天地。
雲姒嚇得渾身一顫,睡意頓時退散了幾分,她緩緩掀開眼簾,入目的是滿殿暗如深淵,幽幽籠罩在詭異到極點的黑色裡。
臥塌邊的窗牖上,夜色澆出鴉羽黑暗,依稀飄浮著點點光影,所及之處,只聞風雨聲聲,不驚不破,彷彿片刻前的電閃雷鳴是夢裡的幻覺。
不過是暴雨罷了,雲姒安靜了須臾,正要闔目睡眠,便在此時,又是一道光影忽閃乍現,頃刻間,將雲姒的雙眸也映得清亮。
電光割裂了如墨窗牖,剎那間,殿外竟有碎影觸目般斂在了玲瓏窗格上。
寂殿窒暗深處,那影子恣肆藏在窗邊,是人是鬼依稀不辨。
雖只有極短的一眼,但她頃刻便想到了那日,窗邊有人偷掩潛藏。
雲姒本就對那事細思恐極,夜半三更看見這一幕,當下心一悚然,睡意全無,在雷聲轟鳴的那一刻,她同時失了魂兒似的「啊」一聲尖叫出來。
腦中瞬間空白,她什麼都沒想,一把掀了被衾,鞋子都沒敢去穿,赤足就往內殿奔逃而去。
而內殿烏木精雕半屏後那人,聽到她的那聲心膽俱裂,猛然抬眸,方要起身去看她,卻見眼前宮帷一瞬揚起,緊接著就是一個嬌小的身影,自黑暗中慌不擇路朝他直直撲來。
齊璟剛撐坐起,話都沒說出一句,雲姒已飛快上床鑽進了他的被衾,身軀一撲,生生將齊璟撞躺了回去。身子投入了他炙熱的懷中,但云姒還是難以抑制地顫抖,雙手緊緊攥著他的裡衣衣襟,埋首在他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