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提了提小時候落水後記憶力變差的事,醫生感嘆一聲說:“出現這種問題的原因不一定是窒息,也有可能是你在落水過程中碰到了石頭,但是你當時已經昏迷,具體原因無法判斷。你已經算非常幸運了,不少人即使救活也因為脊椎受傷一輩子無法動彈。”我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老實說,我覺得我的情況還沒有壞到那種程度。我小時候聽我媽說,瘋子也分文瘋和武瘋,武瘋就像我們家旁邊追殺人三條街的傻妞,文瘋我沒見過,但是電視上有演,以前我們還一起看過一部電影來著,說是美國一個特別聰明的人研究數學研究出毛病,整天的能看見想象中的人,還跟他們說話,他以為自己是情報局的密碼破解員,沒事兒就把自己鎖起來在報紙上找暗號。你當時一邊看一邊笑,說有沒有這麼神奇啊,還撲上來捏了我的臉兩把,說要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其實我覺得我就是瘋了也是文瘋,而且文瘋也可以好好生活的,你看電影裡那個人,還不是娶妻生子,最後還拿了諾貝爾獎呢。
我寫了這麼多自己都混亂了。其實我就是聽錯了,對,就是聽錯了,每個人都有抽風的時候,這世上好多事兒都不讓人做,還不興人抽風嗎?我爸媽剛去世的那會兒,我姐老是半夜爬起來,我問她怎麼了,她說她聽見我爸叫她的聲音,叫她給他把午飯送到廠子裡去。我姐以前老給我爸送午飯,從她脖子上還戴著紅領巾的時候就提著我媽縫的碎布袋每天走幾里路給我爸送飯盒了。她醒來了卻還像被夢魘著,在屋子裡急得團團轉。“快快快,媽你把飯菜裝好沒有?爸還在廠子裡等著我呢!”
你別看之前我爸揍我姐揍得厲害,其實她跟我爸的感情比誰都深。我出生前有一段時間,我媽身體不好回孃家修養,我姐就是我爸一手養大的。我爸到廠裡上班也把她帶上,開全廠幾百人的職工大會的時候,我爸在主席臺上正坐著講話,我姐就在幾百人的眼皮子底下抱著他的腿扯他的鞋帶玩兒。我爸去世了,她痛得最厲害。醫生通知我們的時候,我難過得拼命哭,我姐一滴眼淚也沒流,她趴在我爸的屍體上不停地叫著“爸啊,爸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吧。爸呀,我求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吧。”叫到聲帶流血了還不肯停。
文森,你以前老說我痴,我還以為你在罵我,現在想想,我們徐家的孩子都痴得厲害,而姐姐尤甚。我們輕易不愛人,愛上了是要為對方賭命的。
小誠。3月18日晨。
第 12 章
你好嗎,文森。
我今天做了一件挺膩歪的事兒。下午的時候我在病房裡開啟窗戶吹風。今天的太陽特別大,但是風卻涼涼的。我整個人侵在陽光裡,覺得渾身懶洋洋的舒服極了。我的病房在三樓,窗戶外面正對著庭院,我趴在窗臺上看風景,一眼望到院子裡櫻花樹下的人影。櫻花開到今天已經快要消逝了,風一吹就會一簇簇地墜落在地,好像連花莖都變得酥軟了一樣,染得一地的粉紅花瓣,枝頭卻慢慢地轉成濃翠的綠。他穿著牛仔褲白T恤站在滿地的紅裡,大概是因為這慘烈的顏色,看起來悲壯得像要去赴死。我覺得他一直在看著我。他的身體面對我窗戶的方向,臉隱藏在陰影裡,不知道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站了多久。我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我就是可以感覺到他的視線,說不上熱烈,但是也不是憎恨或冷淡,像是在等待什麼似的,很專注很忍耐,但是卻充滿力量,好像可以穿透時間和空間抓住你一樣,讓人無法忽視。我就這麼站在視窗和他遠遠地對望,我們誰也沒有舉起手和對方打招呼,誰也沒有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