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由人生,老僧何能解?”
“幻由人生”可以說是聊齋的藝術哲學,只要你執著地追求,熱切地盼望,你所希冀的一切,就可以在你面前出現。《嬰寧》寫王子服在郊外遇到風華絕代的捻花少女,回家後日夜想念,直到病倒。他的表兄吳生為了給他治病,騙他說已經查到捻花女的下落:“已得之矣,我以為誰何人,乃我姑氏女,即君姨妹行,今尚待聘。雖內戚有婚姻之嫌,實告之,無不諧者。”王子服高興得很,再問:她住在什麼地方?吳生又信口胡謅:“西南山中,去此可三十餘里。”吳生不過對王子服虛與委蛇。按說,照他這番鬼話找,準是海底撈月,鏡中尋花。可是不然,王子服向西南方向尋訪時,果然在只有鳥道的山中見到了他日夜思念的少女嬰寧,而嬰寧還果然是他的表妹,他們最後打破了內戚之嫌結了婚。
在六朝志怪小說家筆下,神仙存在於天界、海底、深山,僅僅《搜神記》裡就有:海神,水神,湖神,陰司神,泰山神,廬山神,趙公明,織女,丁姑,灶神,蠶神。前人仙界故事很樂於表達人類對高高在上的神仙的嚮往,“有鳥有鳥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歸。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冢累累”。聊齋卻用“幻由人生”的哲學,“處置”這些約定俗成的神仙,對傳說的不拘一格、不拘一類的各種神仙,都按自己的需要,採取“拿來主義”,派上各種各樣的用場,觀音菩薩在《菱角》中的特殊作用就是代表。
第3節:豐子愷繪蒲松齡像
豐子愷繪蒲松齡像
蒲松齡自認為他做個進士綽綽有餘,只是缺少舉人這個環節,他始終通不過的,正是舉人考試。《聊齋志異》反映出強烈的“舉人”情結。《王子安》對秀才考舉人加了七個極其生動精彩的比喻:“秀才入闈,有七似焉:初入時,白足提籃,似丐。唱名時,官呵隸罵,似囚。其歸號舍也,孔孔伸頭,房房露腳,似秋末之冷蜂。其出闈場也,神情惝怳,天地異色,似出籠之病鳥。迨望報也,草木皆驚,夢想亦幻。時作一得志想,則頃刻而樓閣俱成;作一失志想,則瞬息而骸骨已朽。此際行坐難安,則似被縶之猱。忽然而飛騎傳人,報條無我,此時神色猝變,嗒然若死,則似餌毒之蠅,弄之亦不覺也。初失志,心灰意敗,大罵司衡無目,筆墨無靈,勢必舉案頭物而盡炬之;炬之不已,而碎踏之;踏之不已,而投之濁流。從此披髮入山,面向石壁,再有以'且夫'、'嘗謂'之文進我者,定當操戈逐之。無何,日漸遠,氣漸平,技又漸癢;遂似破卵之鳩,只得銜木營巢,從新另抱矣。如此情況,當局者痛哭欲死;而自旁觀者視之,其可笑孰甚焉?”┬米┬花┬書┬庫┬ ;http://www。7mihua。com
“七似”對秀才入闈的精彩概括,沒有切身體會絕對寫不出來。蒲松齡在科舉路上拼搏了幾十年,折磨了幾十年,終於明白:“仕途黑暗,公道不彰,非袖金輸璧,不能自達於聖明。”
現在看來,蒲松齡的苦惱實在可笑、可憐、可悲。中國古代舉人數以萬計,世界級短篇小說大師有幾個?但正是蒲松齡的可憐可悲可笑,成就了中國小說史上如《葉生》、《王子安》、《司文郎》、《賈奉雉》等多篇精彩小說。因為蒲松齡對科舉制度有深刻認識,《聊齋志異》是較早的集中揭露科舉制度弊端和危害的作品。
蒲松齡貢生像
蒲松齡19歲成秀才,72歲成為貢生,相當於舉人副榜。貢生有幾種,蒲松齡是歲貢。所謂歲貢,又叫“挨貢”,就是做廩生做夠年頭,挨號排到了,帶安慰賽的意思。做了貢生,理論上可以做官,蒲松齡得了個“候選儒學訓導”虛銜。“儒學訓導”是哪級官?不是官,也沒有品,算個小吏。封建社會有各級官學,國子監,府學,最低的是縣學。縣學正教官叫“教諭”,需要舉人出身;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