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怨動人。欒二哥一唱,跪在地上的穿著雜色孝服的一片女人們,立刻像應聲蟲一樣,嚎嚎地痛哭起來。
起柩以後,全寨子的人一齊出動,人山人海,為這個本地的活化石送行。連狼叔這樣的人都來了,因為七太爺是他一生中從來沒有“咬”過的人。七太爺有五個姐姐,她們留下了許多後人,由於七太爺的存在,這些講究禮儀的親戚們,沒有斷了走動。因此,凡是能夠通知到的杜家的親戚們,差不多都來了。只有西鄉趙集的外甥女家太遠了,年關將近,沒有來得及通知。
出殯的時候,小寶的奶奶和媽媽坐在靈車上,朝棺材上摔打著白紙糊成的哀杖,邊哭邊訴說七太爺一生的功績,讓老人家一路好走。其他女人們坐了兩個牛車,為這個輩分很高的老人哭泣。小寶的爺爺系的是一頂白孝布,扛著幡槓子,目無表情地讓人攙扶著走在最前頭。小寶的爹爹杜鳳翔系的是黃孝布,提著一隻竹籃子,沿途撒五顏六色的紙錢。繫著紅色孝布的小寶,邊走邊回頭張望靈車上的棺材,忽發奇想,應該給七太爺的棺材上寫上一副對聯:
斑竹一枝千滴淚,
紅霞萬朵百重衣。
送葬的隊伍踏著薄薄的積雪,途經我們八隊那架“水打磨”的時候,水打磨正在呼嚕呼嚕地轉著,一圈白鐵皮捲成的槽子裡,涓涓地流著乳白色的豆漿,彷彿是黏稠的眼淚,痛悼著七太爺的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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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譜(1)
現在,讓我們把視野轉移到20世紀的80年代。我要從杜小寶的叔叔杜鳳梧的大兒子杜思磊把劉家老十三劉臭蛋的兄弟劉繼宗的媳婦許翠翠拐跑的那一年說起。
你不要嫌我囉唆。我之所以說這麼多繞嘴的話,主要是想把人物線索交代清楚。因為這一卷與上卷有了二十多年的時間跨度,事物、人物和景物,變遷得比較大,躺在床上想想,恍然如同兩個時代。但是,二者之間仍然有著割不斷的聯絡,比如高樓人民公社改成高樓鄉,馬寨大隊改成馬寨村,我們八隊成了第八村民組,孫二孬娶了杜小寶、劉臭蛋他們的同學,那個領歌委員馬玉花;再如孫二孬的妹妹孫丫丫考上了省裡的醫科大學,畢業後分配到唐都市人民醫院當了醫生;還有貴亭叔的孫女劉小芬嫁到了高樓街一戶姓沈的人家;小公社的走資派曹書記當了縣統戰部部長;臺灣老兵孫丙豪迴歸故鄉,等等,我都會慢慢地告訴你的。
杜小寶是泥水匠杜鳳翔的兒子,杜思磊是木匠杜鳳梧的兒子。杜鳳翔和杜鳳梧共有一個父親,是一對親兄弟,杜小寶和杜思磊共有一個爺爺,他們兩個是堂兄弟關係。按他們爺爺杜興立下的規矩,他們這一輩人是“思”字輩,所以杜小寶大名叫杜思寶,他還有一個親弟弟小暖叫杜思暖。
杜思寶的爺爺杜興經常唸叨:“也不知你二爺的兒子杜鳳桐是怎樣給孩子起名的,要是也用‘思’字該有多好!”
杜鳳桐是杜興的弟弟杜旺的兒子,早年因為修淮水市的白沙灣水庫有功,到湖北農場當了農業工人,前幾年曾經回來探過一次家。杜旺老兩口已經謝世,杜鳳桐識字不多,不會寫信,這幾年很少同老家聯絡。杜思寶在爺爺的催促下,把杜興要統一下輩字“派”的意思,寫了一封信,告訴了千里之外的堂叔杜鳳桐。
他們原來以為寫這封信是白搭工夫,誰知杜鳳桐很快就讓他兒子代寫一封信,熱烈地響應了大伯的號召,已經把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的名字統統改為“杜思×”。這讓杜思寶好長時間弄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堂伯伯,連父母生病、死亡都不回來探望一下,竟然對統一起名這麼感興趣?真是咄咄怪事。
一般說來,男孩子是用來傳宗接代的,起名字必須慎重。對於女孩子來說,長大了,終歸是人家的人,命名的規則沒有男孩子那麼嚴肅認真。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