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戳破。
苗家女兒從來爽朗,阿然其實似醉未醉,當下酡紅顏面,毫無扭捏之態揪著英洛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日相見,阿然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趁著今日掏給師孃聽,還請師孃與我去花廳共敘一二!”
夏友急切間只將眸子對準了英洛,如今情勢,卻比不得從前二人成親之時相對的那些日子,身周再無旁人,縱是有何誤會,向晚纏綿之時自能分說明白,目今二人中間隔著這許多的人,若要生隙,只在一言半句之間,不由只將目光凝注在她身上,但盼著她能說個一句兩句,心中默唸:“洛洛,看我,看我!洛洛,信我,信我!”
不知是這段時日過忙,二人殊少機會坐臥繾綣,還是中間隔了過多的人,使從前心間的那一點靈犀化為灰燼,再不能尋。眼見著她已起身,欲隨阿然去小花廳相敘,這一刻他忽然很是後悔數月以來因著易柏與華徹的緣故而故意為之,疏遠淡漠了她,就在他幾欲絕望之際,忽見英洛目光直直向他,竟是微微一笑,正是往日情到濃時思戀眷念的神色。與從前一般無二。
他幾欲喜極而泣。
從前他說,無論你怎樣,我總陪著你!
從前他說,無論你去了哪裡,我總在你身邊!
從前他說……
那些說過的話言猶在耳,原來一轉身就忘記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未曾陪著她,所以,應有此戒!
或許對她有不滿有酸澀有不甘怨懟痛苦掙扎,然而都抵不過將二人之間那些僅存的美好交給時間去淡漠。
時間是殘忍的殺手,會將這一切削割成片,丟在無涯的荒原,任其枯萎腐爛,蹤跡難尋。
他深深後悔。
阿然說:“師孃,我抱了師傅!”
阿然亦說:“師傅太過可憐,師孃的愛太濫,分割的太多,卻不能給師傅最好最多的,也不能給師傅完整的一份!”
英洛語塞,內心隱有痛意!
再無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批責她,雖然叫她師孃,只不過比她小一兩歲的女子,正是青春最好的年紀,一雙眸子烏亮爍露,引人顧盼,且直言不諱,連她自己細想起來,也覺得縱然感情是一盤蛋糕,家中這幾位夫婿,亦不能分出一個公正嚴明來!
她亦深深羞愧。
阿然見她動容,知道打蛇正打在了七寸上,遂再接再厲:“既然師孃不能對師傅全心全意,我希望自己能夠陪伴在師傅身邊一輩子,我們苗人從來重信諾,決不會食言!若師傅願意,我願意帶著他回苗寨,或者遊歷名山大川,一起習醫論道,相伴終生,不離不棄!”
英洛冷笑:“阿然,你在漢家幾年,這漢文是越說越順溜了!”胸口像憋著一團火,她想起久不曾傍身的陌刀,不知道同面前這女子對打,有幾分勝算?
她說抱過他?
抱過之後呢?
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
豈料阿然並不曾為她這般冷臉而怯,反道回她一個明媚笑顏,烏溜溜的眼珠轉了兩轉,便道:“師孃有所不知,我們苗家並沒有你們漢家那麼多的規矩,只要喜歡的兒郎,便是師傅又何妨,他只不過比我大了三四歲,配成了夫妻真正合適!”
英洛只覺認識幾年,今日的阿然始稱得上本來面目,年輕驕縱,不退不撓,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若自己一味退讓,豈不讓她有機可乘?她既想透了此節,成竹在胸,自然運籌帷幄,道:“阿然,你既知道我與你師傅成了親,拜了天地,除非死的那一天,否則我們這輩子都是不能分開的!就算你抱了他,我相信他定不曾轉回頭來抱著你,對你親憐蜜愛,否則今日此地也就不是你一人孤軍奮戰,而是你們二人攜手而來求我成全了!”
那亮如曜石的眸子忽然就盈滿了傷心失落,無限淒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