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婚嫁。願回楚地的,不設關卡。
敕令一出,營中沸騰,妓子額手稱慶,將士撫掌擊節,燕人民心盡收,南伐攻下來的城池之中,楚地百姓亦是拱手而降。
新君是個一言九鼎的人,從也不曾誆她,她在身懷六甲的時候,在宮宴上見到了故人。
故人阿蘩。
那時阿蘩與牧臨淵坐在一起,正在宮宴之中溫柔望她。
小七不知道阿蘩那夜一別到底是怎麼活下去,又是怎麼熬過來的。但她終究是遇見了少時的月光,遇見了她的九卿哥哥。
魏公子曾許過的諾言,曾說“章德,我總要帶你回魏宮”的話,因了魏燕交惡,大抵是再也不能了。
小七也不知如今阿蘩心裡的人到底是牧臨淵,還是大表哥。
她問起阿蘩的時候,阿蘩只是握住她的手笑著沒有說話。
願為他理衣袍攏髮髻,願等他來,也願自行跟去魏宮的人啊,不曾想去歲三月蘭臺一別,竟是一生的拜別了。
這戰亂時期的女子與愛情,從來也沒有真正的盡如人意。
但牧臨淵必會阿蘩好,小七是知道的。
她不知該為牧臨淵歡喜,還是該為大表哥憂心。只聽說魏公子的夫人之位一直空懸,再不曾娶。
十月,燕宮第一場雪下來的時候,她臨盆了。
可惜早年落下病根,身子不好,難產了兩天兩夜。
身上的軟袍被冷汗溼透,溼漉漉的青絲胡亂地貼在額際,那汗啊,好似都麼都擦不幹似的。
醫官和穩婆滿滿的一大殿,那血水一盆盆地往外端,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那麼多的血啊,那血啊,好像也怎麼都流不幹似的。
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怎麼就出不來啊,她喊得聲嘶力竭,疼得腰都要斷了。
兒奔生來娘奔死啊。
若不是新君陪在一旁,她哪裡熬得下來啊。
她知道新君三日不朝,就在榻旁攥住她的手,那麼好潔的人不嫌血腥汙穢。
他擦著她的汗,陪著她,哄著她,她有多久未閤眼,他便有多久不入眠。
熬得她筋疲力盡,神志模糊,也依稀聽見穩婆叩問新君的意思,問新君保大還是保小啊。
她心裡想,要保小啊,新君不能沒有後人,燕國不能沒有傳承啊。
她清清楚楚地聽見新君說話,他連片刻的猶豫也無。
他說要保大,要保他的王后,他說王后不能薨,他說王后若薨,他會叫這未央宮裡的人都死,他會叫這世間生靈塗炭,叫這列國顛覆,寸草不生。
她昏昏沉沉的,聽著眼淚就下來了。
她想,她得活著啊,她得好好地活著,她得扛過去,不然她的夫君該怎麼辦呢?不然這未央宮裡的人該怎麼辦呢?不然這天下諸人又該怎麼辦呢?
公子許瞻,燕昭武王,他是什麼都能幹得出來啊!
她聽穩婆的,咬緊軟木,一次次地用力,一次次地加勁,她為了她的公子,為了她的君王,為了這天下的人,也要拼盡全力啊。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一聲嘹亮的啼哭乍然響起。
身上一輕,耳畔清明,她聽見滿殿的穩婆伏地報喜,“賀喜大王!王后娘娘誕下了小公子!”
又聽有穩婆歡喜稟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王后娘娘誕下了小公主!”
你聽啊,又一聲啼哭破殿而出,宣告了母親苦難的結束。
她誕下了雙生子。
她看見那衣帶漸寬的新君眼眶紅著,就跪在她的榻旁,那形容憔悴的臉伏在她的胸口,久久不曾說話,也久久不曾起身。
她只知道胸口很快就溼透了,但那不是她的冷汗,那是新君的眼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