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了小七的眼。
耳畔好似猶有人問起,“我願意娶,你可願嫁?”
分明是不久前的事,距離這一次的問話好似已經過去了千萬年之久。
裴孝廉正黑著臉挎刀立在廊下,他大概仍想尋機殺她罷?
寺人已著了新袍進進出出地忙活,路過她時,亦會眸色驚異地瞟上一眼。
小七心裡惶惶,她想,他們定然是知道些什麼,不然看她的神色怎會像看一個怪物。
可青瓦樓裡的人說,她的事旁人是不知道的。
她低垂著頭拽緊了小包袱,倉皇往外逃去。
不敢去瞧路過的寺人,也不敢去看蘭臺的一草一木。西林苑的獵犬不知聽見了什麼聲音,正遠遠地吠叫,青狼亦被引得嚎了起來。
她第一次正大光明地離開蘭臺,卻像個過街老鼠。
亦像個喪家之犬。
步履匆匆地走著,腦中一片空白,腳底發著飄,不敢抬眸,不敢回頭。
氣喘吁吁地到了大門,府門外正停著他的王青蓋車與儀仗,王青蓋車綴著大紅的綢帶,儀仗隊亦是不見盡頭。
周延年正在府外牽著一匹馬恭候,見了她忙上前遞來韁繩,“姑娘的馬。”
小七原是沒有馬的。
這馬亦是公子給的。
當初進燕軍大營時是個將死的戰俘,只有一身被抽爛的破袍子,一雙浸透了雪水的爛靴子。
來時兩手空空,走時竟有了滿當當的小包袱。
她想,公子到底不是個壞人。
她怔怔地接過韁繩,回頭看了一眼青瓦樓,樓臺上那人正負手立著,遙遙朝這邊看來。
那青色的高樓上飛簷走獸依舊,那篆刻“大樂”二字的瓦當也依舊,木蘭依舊,高門長戟依舊,這蘭臺裡的人,蘭臺裡的狼,也都依舊。
她在蘭臺發生的一切,都好似從未發生過一般。
那無法評判的公子,那話多的槿娘,那兇狠的將軍,那齜牙咧嘴的小狼,都留在了這喜氣洋洋的高門之內。
薊城蘭臺雙喜臨門,就要迎來兩位夫人。
唯有她自己,孤零零地立在這燕莊王十六年的白露秋霜之中。
來時孤身一人,走時亦是孤身一人。
小七心裡空空的,胸腔中似有一股洪水要奔洩出來,但到底沒有奔洩的出口,便就沉沉地壓在心裡。
眼裡一熱,垂下頭去,怔怔地牽著馬走了。
可她無家可奔,不知自己該去往何處。
她是一個被所有人都拋棄的人。
若在從前,她必會策馬狂奔,白日藉著金烏,入夜藉著北斗,一路往魏國逃亡。
通往魏國邊關的大道必是天地浩渺,長河浩蕩,她能借疾風乘勁馬,翻燕山跨太行,她在魏營練就了一身騎馬的好本領,她會馬不停蹄,一口氣奔赴邊關。
可如今,她茫茫然地走著。
喜樂乍起,鑼鼓喧天,十里紅妝,千人儀仗。
這一日,是燕莊王十六年農曆九月初九日。
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後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