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碰到了,也沒機會說句話。”梅秀玉頭一低,說道:“還有啥好說的,都是三四十歲的人了。”家義眼睛盯著她額前垂下來的一綹頭髮,輕聲問:“你還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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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秀玉低著頭,沒有吱聲,心裡卻在說:“你把我的心拿去,又順手丟給別人,我到底該不該怪你呢?”這麼自己對自己說著話,眼裡的霧氣就凝成水滴要溢位來。她假借倒水,站起來極快地用袖子抹了下眼睛。家義卻把這個動作真切地看在眼裡,心裡不由得抽搐著疼了一下,問道:“他對你咋樣?”梅秀玉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就說:“他是個厚道人,話不多,對我,對孩子都不錯。就是愛喝個酒,只要有酒,百事不往心裡去。”家義點頭說:“人好就好。”
梅秀玉問:“你呢?你媳婦咋樣?好像是北鄉人吧?”家義問:“你認識她?”梅秀玉說:“她到我們縫紉社來做過衣服,是我結的賬。說話挺大方,不小氣。”家義說:“是,她人樸實得很。”
梅秀玉想到和家義在益生堂最後那次見面,益生堂的前廳,堂屋,天井,廊沿,還有鐫刻著暗八仙的門扉,都一一在眼前浮現出來。那是家義的過去,也是她交織著痛苦和甜蜜的不堪回首的往事。在這些往事裡,有著她所有的第一次:第一次被一個男人愛撫,第一次獻上自己的初吻,第一次愛戀一個人又被這個人愛戀,第一次被拋棄……她的少女時代在那個時候就完結了,她不想把書翻到前面去重新再讀一遍。她問:“你大哥他們都還好嗎?”
家義臉上表情一頓,說:“我不常回去。”梅秀玉低聲說:“你家老三的事兒我聽說了。”家義問她:“你大哥咋樣?”梅秀玉心情沉重地搖搖頭,說道:“大家過得都不容易。我要不是找了他,現在還不知是個啥樣。”停了停,又說了句:“我二哥把一家大小都害了。”
門外打紙板的男孩子們不知為什麼爭吵起來。一個罵:“我日你媽,你耍賴皮。”另一個回擊:“你媽的×,哪個耍賴皮了?你才耍賴皮。”一會兒又沒聲了,聽見一片聲喊:“別打了,別打了。”
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子慌慌地跑進來喊:“媽,媽,他們打架了。”看見家義,愣了一下,站在門口。梅秀玉問:“有哥哥沒?”那孩子答:“沒有,哥哥在一邊看。”梅秀玉指指外面說:“出去玩吧,我跟這叔叔說話。叫哥哥別打架。”孩子扭頭又跑出去。
家義看著他的背影,說:“兒子長得像你。”梅秀玉抿嘴一笑,問:“你來是有事吧?”家義就把街道上多次逼魏學賢下鄉,魏學賢又實在不能下的情況詳細講了一遍。梅秀玉說:“行,等他回來,我告訴他。”家義遲疑了一下,說:“別跟你愛人提他們跟我的關係,就說是你的一個街坊好了。”
梅秀玉突然笑了一下,點頭說:“我知道該咋說。”家義問:“你笑啥?”梅秀玉笑著說:“你還是這麼謹慎。”家義分不清這話是責備,還是讚許,表情有些尷尬。喝乾了第三遍茶,他告辭出來。梅秀玉挽留道:“就在這兒吃飯吧。”家義明白這個挽留只是客套,兩人都負載不了獨處時情感對心靈的那份衝擊。他說:“不打擾了,我回去還有事。”
臨出門,梅秀玉指指他買的禮物。“來就來唄,還非要買點東西。”家義說:“我不知道你們那位能喝酒。”梅秀玉問:“我有了訊息,咋跟你回話?”家義沉默了一會兒,說:“過兩天,我到縫紉社去找你。”梅秀玉沒有送他出門。
益生堂 第二章(14)
院裡的孩子還在玩打紙板,剛才的一場叫罵顯然已經過去。家義看看梅秀玉兩個兒子,覺得他們跟母親長得極像,尤其是那個大的不僅眉眼像,連神態都極其相似。梅秀玉這朵花曾在他的掌心盛開,原本應該繼續在他生命的花園裡綻放,是他自己將這朵花丟棄了。現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