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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很窄,除了一張床,就是莊瞎子屁股底下那把椅子。床頭還有一口箱子,煤油燈就放在箱子上。莊瞎子腿邊兒靠著一根細竹竿,背對門坐在椅子上,脖子伸出去,兩隻耳朵像犬一樣支著,聽見動靜,就略微側一下腦袋,大半個臉對著有響聲的地方。
家慧正不知所措,莊瞎子開口問道:“你是益生堂的?”他的聲音很低,很圓潤。家慧略略有些吃驚,覺得即使魏學賢也沒有這麼好聽的嗓音。她回答說:“我是益生堂大姑娘。”她心裡本來就緊張,又受了莊瞎子影響,也把聲音憋在嗓子裡說話,弄得像是見了鬼,話一出口,連自己都覺�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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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瞎子說:“益生堂老掌櫃是個忠厚人,往年從你們門上路過,掌櫃的只要見了,總要拉我坐會兒,喝口水。”家慧說:“那是應該的,街坊嘛。”她站在屋裡,正愁找不到坐的地方,莊瞎子女人拿只凳子往屋裡一丟,又走開了。
莊瞎子問:“你來有事兒?”家慧吞吞吐吐說道:“我想打一卦。”莊瞎子說:“想問啥事兒?”家慧一下被問住了。雖然有太多的跡象證明要出事兒,可是究竟會出什麼事,她卻是一頭霧水。
莊瞎子又問:“你是想問財,還是想問官?”家慧說:“我想問問孩子爸爸跟舅舅是不是平安。”莊瞎子說:“問夫便不能問兄,一回只能問一個。”家慧想了想,說:“那就問問孩子舅舅。”
莊瞎子站起來,在牆角摸摸索索半天,回來把手伸給家慧。家慧在昏暗的燈光裡,看清是三枚銅錢。莊瞎子教她雙手交握,把銅錢置於掌心,然後貼在胸前,在心裡反覆默唸所問之事。家慧就照他教的方法握著銅錢,卻私自篡改了默誦的內容。她問的是:“學賢和家廉在這次運動中會不會出事?”連著唸了數遍。
大約一兩分鐘,莊瞎子說:“行了,把銅錢擲在床上。”家慧這才注意到,天已經很涼了,莊瞎子的床上還鋪著竹蓆。她把銅錢丟在竹蓆上。莊瞎子摸索著把三個銅錢表面逐一摸一遍。摸完了,說聲:“再搖。”家慧就把銅錢撿起來,放在掌心晃動。莊瞎子說:“丟。”就再擲在床上。每擲一次,莊瞎子都要把三枚銅錢表面逐一摸一遍。
反覆幾次後,莊瞎子說聲“行了”,讓家慧在一邊候著,自己又用竹棍探著回到牆角,把那幾枚銅錢塞回什麼地方。
家慧在黯然的燈光裡偷眼看他默坐著,兩隻眼白上下左右極快地轉動,心想:摸了這麼多次,他能記得住?
正疑惑著,莊瞎子開口說道:“你打的是個兇卦。”家慧心裡瑟瑟抖著,問道:“有啥說道嗎?”莊瞎子冰冷著聲音顧自說道:“心裡有事,早做安排,否則大禍降臨,回頭不易。”
家慧不敢向他承認自己連帶著問了兩個人的吉凶,她懊悔得差點要哭出來。她說:“我是個笨人,你能不能再點撥得仔細些。”莊瞎子翻著眼白說:“能說的我都說了,不能說的自去意會。”家慧無奈,只好摸索著掏出錢放在床上。
莊瞎子朝床的方向豎起耳朵,眼白上下翻翻,說:“出了這個門,你沒來過我這兒,我也沒見過你。”家慧說:“我知道。”她千叩萬謝退出屋子,聽見腳下兩聲沉重的哼哼,才發現門口竟然臥著一頭骯髒的豬。
巷道里鋪著大大小小圓滑的鵝卵石。家慧思量莊瞎子話裡的意思,是學賢和家廉這次都在劫難逃了,腳下不免有些晃晃悠悠地發飄。轉念又想,莊瞎子說只能問一個,自己卻擅自問了兩個,也許這個卦因此就失了效。這麼一想,竟又暗自慶幸起來。可是,自己畢竟是來占卜吉凶的,既問不出來,又怎麼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想到這一層,她幾乎想回去再問一次。
房頂上有一隻貓詭異地走過去,爪子落在瓦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家慧覺得背後一直有人尾隨,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