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梅又接連做了幾件放生的事,再佐以煎中草藥洗濯身上的毒氣,癢疾慢慢地緩解了,再沒有原來那麼鑽心的奇癢,這樣她越發信服放生的好處,併產生了一種愛惜生靈的感覺。
那次,她做客赴宴,觥籌交錯之際,飲多了酒,便起身走出餐廳,穿過烹飪廚房到後院的衛生間小解,忽然聽到窸窸窣窣的響聲,她從衛生間出來,循聲觀察,一隻裝餐飲泔腳的潲水缸撲入眼簾。
近前看,一隻老鼠在裡邊淹得半死,怎麼也爬不出來,更別說跳,要跳,需要跳板,哪怕是小小的跳板,可是這缸裡盡是酸辣的湯水和飄浮或下沉的泔腳,根本就不可能有供它起跳的硬物。那老鼠越是驚慌起跳,越容易消耗體力,體力消耗多了,便將瀕臨垂死的邊緣。
要爬出或跳出,談何容易?簡直是不可能。因為缸沿太溜滑,可那老鼠即使奄奄一息,也不會放棄求生的慾望,它渾身溼透了,該豎起的灰黑色的鼠毛都倒下了,附貼在身上,顯得非常狼狽。它或許後悔自己過於嘴饞,才跳進這個跳得進卻跳不出的深深的陷阱。
這會兒,它在潲水缸裡一跳一跳的,可以說是在作垂死掙扎,所有來衛生間的人,經過這兒都發現它。有的看了它一眼,好玩地說:這隻老鼠將會淹死在缸裡;有的巴不得拿一根木棍將它按在泔腳水裡溺死;有的看一眼不置可否地走了。
眼下,劉梅發現了它,聯想到僧人勸誡她要放生、惜生的話,心裡便生出一個疑問,對於這隻將死的老鼠是救還是不救?猶豫之際,腦海中浮現出她淋油燒死那隻灰毛鼠的慘狀,這使她得到了患癢疾的報應,是不是救了這隻落水老鼠,才可以消減自己的過惡而使自己的癢疾痊癒呢?如果是這樣,她情願救起這隻該死的小畜生。
忽然又一個念頭在干擾她的這個意圖:老鼠是四害之一,是國家法定消滅的物件。不管它死活倒可以,如果放了它,於國法來講,不但無功,倒還有幾分罪。考慮到這點,她決定走,但走了幾步,一陣奇癢又在襲擊她的肌膚。
她又止步了,看著在潲水缸裡快要淹死的老鼠,跳動的幅度變小,它已經沒有衝勁了,一個放生的理由遂在她心裡萌發:是哦!依國法是該處死這隻老鼠,可站在偉大的佛陀“同體大悲,無緣大慈”的憐憫眾生的角度,救拔這畜生又是絕對的正確。
於是她四下尋找,終於在髒亂的地上拾起一根當柴火燒的木條,她把這木條伸進潲水缸裡,一開始,水淋淋的垂死的老鼠還以為這個人要致它於死地,它那鼓凸著的眼珠透出的是無奈的兩道交織在一起的死光。
這時,一個朋友從衛生間裡出來,發現劉梅正要救它,便說:一隻老鼠救它幹嘛?它是人類的天敵,死有餘辜。劉梅用遮面子的話支吾:我用木條捅這隻該死的老鼠玩兒。朋友感覺這兒髒,看一眼潲水缸裡的老鼠,又看一眼劉梅,便悄沒聲兒地走了,因為朋友還要去應酬沒有終結的飯局。
垂死的老鼠見拿木條的人並沒有殺死它的惡意,便誠惶誠恐地把握這個機會,爬上梯子一樣搭在潲水缸裡的木條慢慢地竄出來,它掉在地上,劉梅只一眨眼,這隻可憐又可惡的小畜生就迅捷地鑽入了牆邊的縫隙。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其它原因,打這次放生老鼠後,劉梅的身上就不那麼癢了。此後她養成了放生的習慣,走到風雨天的路上,發現一條蚯蚓,就摘起來走一段路,將它放在很少有人踩踏的泥土裡。
這樣她的心裡得到了一種安適和快慰,走到哪兒都放鬆,彷彿哪兒都是她的家園,一草一木都成了她憐惜的物件,她不輕易拔除野外的一株草,採擷野外的一朵花,變得非常規矩,用佛教的理論解釋就叫修行。但是她並沒有遁入空門,只是像佛弟子一樣恪守戒律。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多行善舉,消災添福。她常常對人說:我一身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