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地說了些客套話,媒人才絮絮叨叨地起身告辭。臨走,五指張開,把盤裡的花生抓了一大把捏在手裡。玉芝端起盤子說:“都帶上,都帶上。”媒人嘴裡說著:“皮薄了,皮薄了。”又抓了一大把,用帕子包著,嬉笑著出了門。
到了梅家那邊,梅秀成出去了,只有他女人在家。媒婆怕露出收禮的破綻,半句好話不敢多說,只管編派汪家的不是。梅秀成女人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箇中蹊蹺,氣得撇著嘴說:“真的是命相不符,還是有別的道道?沒準兒是看我們屋裡出了老二這宗事兒,怕沾腥帶葷吧。”
媒婆賠笑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養興謙伸出一根手指頭,也比他們益生堂的腰粗些。他們真要是推三阻四,也算我們二姑娘的造化。”梅秀成女人說:“那就多勞你再費心。”媒人笑眯著眼說:“應該的,應該的。家有美鳳凰,還怕找不到梧桐樹。益生堂小門小戶的,舍了也就舍了,沒啥好掛牽的。田不種好是一季,伴不找好是一生。二姑娘這樣一等的人品,我保準幫她定一門好親。”
梅秀成女人訴苦道:“你不知道,我們當嫂子的難做人哪。照理說,公公婆婆不在了,當嫂子的替她操心,是天經地義。可是心操多了,弄不好,外人會說我們嫌棄她,落個裡外不是人。”這些話她故意說得很響,就是想說給梅秀玉聽見。媒人順著她的意思,盡揀些好聽的話說。梅秀成女人心裡明鏡兒似的,知道好話後面圖的是什麼,卻就是裝糊塗裝到底。媒人等來等去等不來實惠,只得訕訕地站起身告辭。一出門,咬著牙齒恨道:“哼,一毛不拔的貨,就這樣兒還想早點把小姑子打發出門。等著吧。”
梅秀玉躲在自己房裡,那句“沾腥帶葷”的話聽得她心如冰水。愛情果然成了鏡中花,水中月。家義站在岸上,看她在水裡沉浮,丟過來的,竟是一根稻草。她瘋了似的在心裡喊著:“我要去問他!我要去問他!他不能這麼哄我!”
桌上擱著花繃子,一幅牡丹圖快要繡起,只剩右上角的兩隻蝴蝶還沒成形。她衝動地找出剪刀,一刀豁下去,花繃子中間洞開一個窟窿。牡丹已經凋謝,蝴蝶也再不會飛臨。梅家二姑娘的生命裡再不會有鳥語花香的春天了。她倚著床,感覺地在一點點沉陷,向著一個不可知的深處下落。
梅秀成夫人送走媒人,回來在堂屋坐著,餘怒未消,把一肚子不痛快都怨在梅秀玉身上,指鍋罵碗地說道:“媒人送上門的時候挑三揀四,如今可好,求到人家門上人家都不要。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梅秀玉在屋裡聽著,把剪刀摸在手裡,對著一個空�的不可知的去處喊道:“你害了我,你害了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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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 第一章(15)
窗外暗淡的光線射進來,給刀刃鍍上一層寒光。她嚓一聲把絲絹從花繃子上扯下來,狂亂地用剪刀剪成一塊塊碎片。刀尖滑過指尖,一滴血紅玉似的越洇越大。她怔怔地看著,心裡有一種狂放的快感。她巴望著手裡的剪刀能舞動起來,將自己連同陰冷的四壁一起撕碎。
當晚,她託辭身體不舒服,沒出來吃晚飯。第二天早晨開了門出來,竟是一身素裝,乾淨,整齊,頭髮梳得如平日一樣紋絲不亂,只是臉上未施脂粉,手上的玉鐲子也不見戴了。
牡丹花一樣的梅秀玉,晝夜之間變成了一枝帶霜的素百合。
梅秀成一眼瞅見,驚呼道:“你這是咋了?一天的工夫竟瘦成這樣。”梅秀玉虛弱地說:“沒事兒,頭有點兒暈。已經過去了。”梅秀成夫人正在擺碗開飯,把手裡正握著的一把筷子譁一聲丟在飯桌上。梅秀成看看自己的女人,剛開口說“昨天的事兒……”就被梅秀玉把話打斷。“大哥,啥也別說了。我在屋裡一天,給你們做一天。吃穿由你們看著給。等有了合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