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你們做主把我嫁出去。真沒人要了,我就去做尼姑子,不會賴在這裡吃閒飯。”
梅秀成夫人有些心虛,訕笑著說:“哎喲,看你說的。只要沒出閣,你就是這屋裡的人,吃的用的還能少了你。你說這些話,倒像我們誰虧待了你似的。”
梅秀成在汪家折了面子,正憋著一肚子氣無處發洩,本就遷怒於妻子不該慫恿他,這會兒看見梅秀玉形容憔悴,又聽夫人話裡帶刺,便把手邊剛盛上來的一碗稀粥哐啷一聲擲在地上,粥湯和碎裂的瓷片四散濺開。“你�嗦個屁。這屋裡我沒死,還輪不到你說話。真要把我惹煩了,我叫你們一個個地都過不成。”梅秀玉目光哀怨地看他一眼,默默彎下身去地上收拾。
梅秀成女人原想撒潑鬧一鬧,一看梅秀成鐵青個臉,雙眼突起,一副困獸猶鬥的樣子,再不敢言聲,灰著臉溜到後面去了。
梅秀玉輕聲說道:“嫂子也是一片好意,你不該這樣。就算是為我著想……”梅秀成喘著氣說:“真是牆倒眾人推,連自己屋裡人都開始不把你當個人敬。你要不治住她,一天一天的,她都要騎到頭上唱戲來了。”梅秀玉說:“屋裡出了事,誰心裡都不舒服。嫂子不痛快,叫她出出氣也就算了。”梅秀成望著她說:“汪家的事也怪大哥。當初秀琬來信,我還有些猶豫。後來架不住你嫂子三催四催,就依了她。老二的事一出,我也是想讓你趕緊出去,免得跟著我們一起倒黴。哪想到會弄成這樣。”
梅秀玉雙目低垂,面無表情地說:“大哥,這事兒不怪你,是我自己命不好。”梅秀成說:“啥命不命的,死了張屠戶,還非吃帶毛豬不成?我就不信,茅山城再找不到一個比他好的。”梅秀玉心裡疼得直打哆嗦,說道:“我的事大哥就做主看著辦吧。”她的語氣裡有種心如死灰的冷漠,梅秀成聽了,禁不住心裡打個寒戰,暗暗驚歎:表面溫順的妹妹,骨子裡卻有著跟他一樣的敏感、自尊和剛毅。
梅秀玉把碎瓷片端到後院順城牆倒下河灘。花隨人願。自從家裡出事,梅秀成再也無心侍弄花草,花壇裡的花無人照應,都凋謝了。魚缸裡的金魚因為長時間無人餵食,沉在水裡總也不大露面。梅秀玉怔怔地站在魚缸邊兒,腦子裡浮現出和家義一起站在這裡觀魚說話的情景,心裡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用手輕輕撫著缸沿,回味著一隻男人的手傳遞出的那種難得的溫暖和堅實。家義的親吻,至今想起來還讓她意醉神迷。她這一生,僅此一次被一個男人這樣撫愛。可現在,這個男人冷漠地回絕著她的熱情和期待,她的初戀在他莫名的退縮面前無疾而終。她被置於孤獨的絕望之中,感到莫大的屈辱和傷害。眼淚一滴滴從臉上滾落下來,落進水裡倏忽便無影無蹤。
臨河的院牆邊兒那架葡萄,綠綠地像個棚子一樣顯出無限生機。一串串果實垂掛下來,還遠沒露出晶瑩剔透的成熟,粒粒只有蓮子大小。梅秀玉揪了一粒放進嘴裡,只覺又酸又澀,像她的心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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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避過了面對媒人的尷尬,家禮心裡對提親的事還是難以釋然。他擔心自己的失信會影響到家慧和梅家的關係。他說:“你跟梅秀琬是妯娌。我虧欠了梅秀成,她會不會嫉恨你?”家慧說:“人家是讀書人,心眼兒哪會那麼小。”她沒顧及自己,只是嘆家義可惜。“梅家二姑娘我知道,那可是個好姑娘。”家禮說:“我也說好,家義偏說梅家老二是鎮壓的,往後會受牽扯。”家禮往家慧跟前湊了湊,壓低聲說:“你想,這話我咋能去跟梅掌櫃說,所以我只好躲著不見他。這麼多年的關係,就為這事兒,弄得冰炭不容。”家慧說:“大哥,你也別太在意。梅掌櫃也不會是那種小心眼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