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拿一個“靜”字來應付便足夠,所謂任他狂風暴雨,我自巋然不動,導致行動上的猶豫不決,首鼠兩端,甚至還在一門心思琢磨著該如何安撫安德海,結果反而給了安德海從容施展的空間,讓他一再得逞。
到現在才看明白,安德海竟是要置自己於死地。
那就要拿出全副的手段來對付他了!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何況他還不是一隻兔子,而是盤踞在慈禧太后身邊的一條毒蛇。
而對於兩宮所給的處分,自己的應對則更是匪夷所思,竟然以為可以“淡看天邊雲捲雲舒”?
恭王說得不錯,“暫且”兩個字,當然是以觀後效的意思,然而所觀的,一個是自己的態度,一個是自己的行動。自己依舊勤謹當差,這是不錯的,錯在“寵辱不驚”的態度上——兩宮分明是在等你去認個錯的,現在這樣的態度,簡直不啻於沉默的對抗。
何況寵辱不驚這四個字,亦容易觸犯為君者的忌諱——你已經寵辱不驚了,則君上還能拿什麼來對你有所羈縻?自然只好收拾到你“驚”了為止。
這個道理,和當初自己與兩宮聯手對付恭王,一模一樣。恭王想避重就輕,不對上諭的指責一一認賬,就是說,“不認罪”的話,是過不了關的。
那麼,自己的“罪”在哪裡呢?
這個倒比恭王的事情簡單的多了,就在城東的那處宅子。
關卓凡默默點了點頭,看來自己僅僅是絕足城東,還不足夠,非得有所處置不可了。
那位嬸孃,保不住了。
把這些事情想清楚了,又在腦子裡仔仔細細地過了一遍,按照輕重緩急,把先後的順序,一件一件地排出來,決定分成三步來走。
呂氏的事情,不能不辦在前面,有了這一條,才算是有行動,也才能談到下一步的態度。
至於態度,不管是說年少輕狂也好,還是說私德不檢也好,總歸要在養心殿上認一個錯,否則若說自己沒錯,豈不就變成兩宮大錯特錯?只有認了錯,自己跟兩宮之間,彼此才能有一個臺階可下。
這個情況,亦跟恭王起復彷彿。
把上面兩條做到了,自己的地步大約就可以穩住,才能夠放手對付安德海。
他抬眼望了望壁前的落地大自鳴鐘,指標已經過了九點半。二更已經打過了,街上更是早已經禁了夜,他不由得猶豫,心裡想著,要不然,好歹再讓她睡個安穩覺?
不成,他立刻便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這樣的事情,只在爭分奪秒之間,還談得上什麼睡個安穩覺?
“圖伯。”
“在。”關卓凡沒睡,老頭是絕不肯先睡的。
“備車!”關卓凡吩咐道,“叫圖林帶人等著,再叫張順進來一趟。”
圖林的宅子,還是關卓凡以白氏的名義賞給他的,就在貝子府的斜對面。他是軍營裡過慣了的,一聽訊息。立刻翻身起床。幾分鐘內便扎束停當。來到貝子府外招呼親兵車馬,等到關卓凡帶著張順,大步行出來,便伺候這位爺上了車,用探詢的目光看著關卓凡。
“城東。”關卓凡悶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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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之中的京城,寒氣襲人,車駕四周亦是暗沉沉的,難得見到一絲光亮。在前面開道的兩騎頂馬。都挑著斗大的燈籠,上面簡簡單單地寫著兩個“關”字,照亮了馬前馬後的一小塊地方。馬兒四蹄之上的蹄鐵,則在青石大道上,敲出咯噠咯噠的響聲,在靜夜之中,顯得格外清晰。
這在普通百姓來說,就算是“犯夜”,倘若被捉到,是要送順天府。吃四十下小板的。但現在是關貝子的車駕,自然不同。即便是巡城御史碰上了,也要先讓出道路,舉手為敬,至於步軍衙門巡夜的小隊,則更是立刻退避道旁,恭恭敬敬的請安為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