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一天,他第一個前去祝賀,並呈上一束扎著玫瑰色帶子的小畫卷。塔季雅娜?鮑裡索夫娜親了侄兒的前額,解開了帶子,畫卷展開了,呈現在姑母的好奇目光前的是一座圓形的、筆墨生動的殿堂,帶有一排廊柱,中央是祭壇,祭壇上燃燒著一顆心,還有一個花冠;在上邊,在彎彎曲曲的封帶上,用工整的字型寫著:“獻給姑媽和恩人塔季雅娜?鮑裡索夫娜。鮑格達諾娃,以表最深切的摯愛之情。尊敬和熱愛您的侄兒贈。”塔季雅娜。鮑裡索夫娜又吻了吻他,並贈他一個銀盧布。然而她對這個侄兒並沒有多大的摯愛:她不很喜歡安德留沙的這種阿諛奉承的表現。這時候安德留沙漸漸長大了;塔季雅娜?鮑裡索夫娜開始為他的前程操心了。一個意外的機會使她擺脫了困境……
情況是這樣的:大約七八年前,她家有一天來了一位貴客,他就是六品文官和勳章獲得者彼得?米海雷奇?別涅沃連斯基先生。別涅沃連斯基先生從前曾在附近的縣城裡任職,那時他常來看望塔季雅娜。鮑裡索夫娜;後來他遷往彼得堡,併入了內閣,謀得了要職。他常常因公出差,有一回在出差途中他想起了這位舊相識。就順便前來她家,想在“鄉村幽靜生活的懷抱”裡休息兩天,消公務的煩心。塔季雅娜?鮑裡索夫娜以她平素的好客熱情招待了他,於是別涅沃連斯基先生……不過,在繼續講這故事之前,親愛的讀者,讓我先向諸位介紹一下這位新的人物吧。
別涅沃連斯基先生是個胖胖的中等身材的人,面相溫和,兩腿短短的,兩手肥肥的;他穿一件非常整潔的寬鬆的燕尾服,高高地繫著一條寬領帶,襯衫雪白,綢坎肩上掛著一根金鍊,食指上戴著一個寶石戒指,頭上罩著淺黃色假髮;言談懇切而溫和,走路沒有聲響,開心地微笑,開心地轉動眼睛,開心地把下巴垂到領帶上,總之,是個很開心的人。上天也給了他一副極慈善的心腸:他易於掉淚,也易於狂喜;此外,他對藝術也燃燒著一腔無私的熱情,確實是無私的熱情,因為,如果照實說,別涅沃連斯基先生對於藝術恰恰是一竅不通的。令人驚奇的是,他的這種熱情是從哪兒來的呢?是由於哪些神秘莫解的法則所使然的嗎?看起來他也是個講實際的,甚至很普通的人……話說回來,在我們俄國,這樣的人多著呢。對美術和美術家的喜愛使這些人帶有一種說不出的甜膩勁;同他們往來,同他們交談,那可夠人受的:他們簡直是一種塗了蜜的木棍。比如說吧,他們從來不把拉斐爾叫拉斐爾,不把科累佐叫科累佐,他們總是說“神聖的桑齊奧,無與倫比的德?阿萊格里斯”,而且必定把所有的0都發成6音。那些不很高明、自命不凡、滑頭滑腦、平平庸庸的畫家往往被他們捧為天才,或者更確切說,被捧為“鐵(天)才”;他們的嘴老離不開什麼“義大利的藍天”、“南國的檸檬”、“布倫塔河畔的芳香”等等。“唉,瓦尼亞,瓦尼亞,”或“唉,薩沙,薩沙,”他們常相互深情地說,“咱們應該到南國去,到南國去……咱們在心靈上都是希臘人,古希臘人!”可以看一看他們在展覽會上,在某些俄國畫家的某些作品前面的那副神情。(應該指出,這些先生大都是熱烈的愛國者。)有時他們退後一兩步,仰著頭,有時又走近畫面;他們的眼睛老顯得油亮亮、溼乎乎的……“啊,我的天哪,”他們終於用激動得發顫的聲音說,“有靈魂,有靈魂呀!啊,心靈呀,心靈呀!充滿靈氣!多麼有靈氣呀!……多好的構思!構思真巧呀!”而且他們自家的客廳裡掛的又是些什麼樣的畫呀!每天晚上去他們家裡喝茶、聽他們海聊的又是些什麼樣的美術家呀!而他們拿給這些美術家看的自己房間的透檢視景又是什麼呀:右邊是一個刷子,鋥亮的地板上有一堆垃圾,窗邊桌子上擺著一個黃色的茶炊,還有主人自己,他穿著便服,頭戴小帽,臉頰上還映出明亮的光點!那些來拜訪他們的頭髮長長、面帶輕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