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時候,這個印刷廠就已經倒閉了,所有資產都賣給了一個私人老闆。本來按那個老闆的打算,是要將這個宿舍區拆掉建成一個大型購物中心的,可是,這宿舍區裡有上百號離退休的老職工,沒錢沒權無身份無地位,而這個宿舍區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本來就對為之工作奮鬥了一輩子的廠子被賣掉而心懷不滿的老職工們於是發動了“家園保衛戰”,反正退休了,沒有太多的事情可做,因而這場保衛戰曠日持久。因為涉及到國有資產轉讓的問題,中間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所以若干年過去,那個私人老闆愣是拿不下這個山頭,印刷廠的職工宿舍依舊幽靜安詳得讓許少央迷失。
許少央是個心思縝密的人,所以當初看房子的時候他來來回回的跑了好幾趟,為的就是分時段的對這個宿舍區進行考察。白天的宿舍區是安靜的,沒有高音喇叭,沒有汽車喧鬧,沒有喧囂的人聲,下棋的打牌的看書的讀報的,一群年華老去的老頭老太太們再人多勢眾也鬧騰不起來。中午的時候,午休時間,該安靜的時候,宿舍區是安靜的,符合要求,黃昏的時候,宿舍區是祥和的,老人聊天下棋,小孩嬉戲玩耍,濃濃的溫情讓人心醉,晚上家家戶戶亮著燈,沒有討厭的卡拉OK,沒有厭煩的高音喇叭,沒有喝酒猜拳的鬼哭狼嚎,更沒有汽車轟鳴的聲音,一切都是那樣的和諧。因此,許少央終於大筆一揮,簽了租房合同。然後在遠在天邊的二舅媽的指揮下,許少央擇吉日搬進了新居。
一切似乎都很完美,連溫凱都說這裡的確是個養老的好地方。
可是,當在新居里睡了一夜之後,許少央就悔得腸子都青了。
人算不如天算,千算萬算,許少央就偏偏漏算了一樣——這個江南園林那朝氣蓬勃的早晨。
一二三,甩開手,大步走……一二三,甩開手,大步走……
歡快的鳥鳴中,整齊嘹亮的口號喝著錄音機裡悠揚而又發黃的春江花月夜的樂曲,鐵桿票友的京胡和二百五的吊嗓子互相吹捧著,以及熱情奔放的保健操的口號聲——許少央在新居的第一個早晨是在目瞪口呆中度過的,那個早晨,他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八字不合!
許少央跟大多數人是不太一樣的,具體的表現就在作息時間上,基本上來說,他是晝伏夜出的。當然這並不是說他屬於樑上君子之流,現今都高樓大廈了,想真正的做個夜行的樑上君子也不是那麼好混的——其實,許少央只是宅男一名而已。為了保證自己做為一名宅男的生活質量,他雖然非必需不出門,但是同樣是有著正當的職業的,他主業翻譯,副業網店掌櫃。基本上,只要有一臺電腦,許少央同志的天空就撐起來了。
做為翻譯,他是盡職的,一旦工作起來就廢寢忘食,這就需要他具有靈活的頭腦和清醒的思維,而安靜的工作環境也是工作質量的保證,所以,許少央的工作時間安排在晚上。至於網店,他也是在晚上的時候同時兼顧著,反正都在電腦前,兩份工作在許少央巧妙的協調下目前還沒有發生過爭風吃醋的事情,他也樂在其中。通常太陽昇起的時候,是許少央結束一個晚上的工作安然入夢的時間,所以他對白天的居住環境要求是比較嚴格的。上一次住在一條主幹道旁邊,晚上倒還好,白天那汽車發動機的隆隆聲幾乎能讓許少央崩潰,於是他搬了,住在了一個學校的旁邊,然後,那課間十分鐘孩子們的鬧騰聲幾乎讓許少央得了間歇性的狂躁症。總之,本來以為這一次居得其所了的許少央再次陷入了痛苦中。
他倒是在網上買過耳塞之類的,可是指望這些東西來換自己一片清淨似乎不可能,因為許少央受不了身體裡有異物什麼的,為此他就算是近視也不肯戴眼鏡,更不要提佩戴隱形眼鏡了,同理,他也忍受不了耳朵裡塞著個東西來睡覺。
由於這種種原因,許少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