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在一棟幹部樓前止步,他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落落大方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和——邀約。
“我叫蘭淼。”她笑著去按門鈴。他沒想到,她家那個時候居然就有保姆。
她進門的時候,他才發現那棵白菜已經被她抱走了……
後來,他每天都接她去買菜。
她總是低著頭甜蜜地走到他身邊。
他那年二十有七,已婚,喪偶三年,是一家集體企業的會計。
她那年十七,傳說中的幹部子弟,還在讀高中。
半年以後,她跟家裡攤牌,家裡給了她兩個選擇:要麼放棄他,要麼放棄家。
她選擇了離家出走。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年。她住在他家,跟他的姐姐們住在一個屋子,她們睡床,她打地鋪。她一出門就經常被人在後面吐唾沫,居委會不給開證明不能登記,她說,她願意一輩子這麼耗著,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行。
峰迴路轉的時候,並不是因為她的父母改變主意了,而是因為她的爸爸站錯了陣營,官職一擄到底,家裡財產全部被沒收,她再沒有束縛她的身份了,居委會的大媽也懶著管她了,於是,1977年,他們登記結婚了。
生活始終是一貧如洗,他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兒,每月收入一多半要貼補家用。她有一個妹妹,因為父母被髮配黑龍江,妹妹只能跟著她住。她做小學老師的收入,全部給妹妹花銷了。這一點,他的家人,腹誹不少。
1978年,她報名參加了高考,而且考了狀元。他的家人都很反對,沒有人願意養一個大活人吃白飯,但他仍然支援她。她讀本科,他說好。她繼續讀研,他點頭……他的支援直到她博士畢業,留校任教。
那是他們最幸福的日子,相濡以沫,窮得只有彼此。
1987年,他們的孩子出生,他給她取名素曦,江素曦,都說海上升明月時很美,他說,江面上那一束明亮而平和的曦光,是希望。
中年得女,他把小曦當做心肝一樣疼愛著。
…… ……
*——*——*
在回北京的火車上,江彭宇在睡夢中一個冷戰驚醒,全身都是虛汗。政府給了他一千元的安置費,他仔細摸索,確認了錢還在,這才舒了一口氣。
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江彭宇胃部的疼痛使他微微蜷起了身子。本來真的不想回來了,北京,有他最最對不起的人,有他最最不堪的回憶。但是,遣返前,山西當地的刑警隊給所有解救人員做了一次體檢,他的檢查結果是:胃癌晚期。
於是,拿到檢查結果的一剎那,他只想再回一次家。
十幾年前,是他,親手把自己的家毀掉了。
那是小曦上小學開始吧。
那時候,蘭淼的大學已經給他們分了房子。但是考慮到江彭宇上班方便,蘭淼一家一直住在補償給蘭家的房子裡沒有搬。
蘭淼的父母在82年被平反,但是兩位老人回京後不久就雙雙去世了,只給兩個女兒留下了政府補償的一個三室一廳的樓房。比蘭淼小六歲的蘭君接了父親的班,被安置到區婦聯當了一名小公務員。
蘭淼作為任職的大學裡少有的博士生,經常到各地參加學術討論會。江彭宇就是在那個時候,結識了一些新朋友。
因為做會計工作,很多人為了和他拉關係經常請他吃飯,於是,這飯吃著吃著自然就有了新的內容。九十年代初的北京,早就已經有了歌廳,出去玩兒的男人也從不缺少風月。
於是,五音不全的江彭宇一直以為自己是卡拉歌王,左擁右抱之間,他也一直認為自己是風月高手。
一來二去,他被一個小姐的坎坷身世所打動,情至濃時,情願為愛瘋狂,雙宿雙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