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來時,他尚在熟睡,如若——為何我不敢往下想,為何我心底生起的,是更深的一種恐懼呢?對了,因為他是弒我孩兒的兇手,他所付諸我至今的痛苦,我還沒有讓他同樣品嚐到一絲,如果葬身於這場地動中,未免對他太仁慈了!
是的,一定是這樣!所以,我會恐懼,會擔心。
“觀世音菩薩都保佑著我們,用她的金身做擋,容這一隅使我們倖免於難,所以,相信我,一定沒事的。”
他寬慰著我。
隱約,有雨聲傳來。
淅淋的雨水順著縫隙涓捐流下,他的話,如同這清冷的雨絲一樣,讓原先激怨的心情漸漸平復。
“嗯……”肩膀下方的胸口越來越痛,神智開始遊離。我強忍著,但,眼眸沉重地快要闔上。力氣,似乎也開始逐漸抽離。
下雨了,雨水衝散手上的濁血,卻衝不開心內積著的恨,好冷,真的很冷。頭也好沉,思緒開始紊亂,我抵靠在後面案桌的銅腳上,血逐漸浸溼手心,蜿蜒順著腕滑下。但,力氣的抽離,身子開始癱軟。
“宸兒!”他似是察覺到我的異樣,不顧男女有別,近身扶住我,意識消失的最後剎那,我輕輕落在他的懷內。北溟的聖洞裡,他也是這般抱著我,淡淡的檀香柔柔地擁著我飄墮的思緒,然後,沉淪進更深的黑暗。
是快要死了嗎?好難受,胸口喘不過氣,身子,好冷……
第四卷 緣誤 第75章 真作假時假亦真(上)
(冥曜)
再一次擁著她柔軟的身子,卻還是在她昏迷的時候。或許,也只有這樣的時刻,我才能擁著她,她才能這麼安靜地屬於我吧。
“屬於”,慢慢嚼著這兩個字,唇畔浮出蒼澀的弧度。我,註定,不能為任何感情所牽縛。比如寰柔,明知出兵東歧的代價,是永遠失去她,我依然沒有後悔。
從天池遇襲的那枚月形的暗器開始,已註定東歧將是第一個會消失的國度。
這固然是西周滴血盟才有的暗器,但那個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身影,卻正暴露了自己。
她疏忽了,我從來不會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中,如果她發出暗器的意圖是取我的性命,那麼,在她身後的風使早就要了她的命。
沒有一個殺手會愚蠢到將可以驗證自己身份的暗器留在現場,尤其還在如此遠的距離去用暗器,即便刺入對方身體,亦不會致命。
其後,風使的跟蹤,更驗證了我的想法,那名所謂的殺手,是服侍於寰柔,東歧的陪嫁宮女紫苒。
東歧國主上官星刻,聰明反被聰明誤,無疑是他最好的寫照。妄圖以一枚暗器挑起北溟和西周的禍端,結果是促使我提早走了聯姻西周這步棋。
整盤棋局一直在我的把控之內,天燁果然讓丞相之女,安陵宸的妹妹安陵言和親北溟。所以,我在其後修出一道國書,以後禮迎娶安陵言。
這道國書,將是當今局勢下,北溟和西周強大結盟的根基,亦將是他日潛伏的一盤逆轉局。
北溟和西周,從來不會僅是零和博弈。如果說滅亡東歧,一半緣由是因為國民,那麼,一統天下,則是北溟歷代君王的夙願。
天下,四分,分久必合。而這一天的到來,不會太晚。
所以,犧牲亦是必然的。
縱然我知道寰柔的心至真至純,陷害一事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如若她願意以亡國公主的身份繼續留在北溟,我亦會如從前一般待她,但,這也是我最大的容忍。可,選擇死,卻同樣是她的必然。
因為是我背棄了與東歧的盟約,也將她的感情一併辜負。
她是天性要求完美的女子,既然活下去帶給她的僅剩絕望,那麼,死,是解脫。
第四卷 緣誤 第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