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屬官稟明,章邯終於放心不少。 他將面上的血抹了去,道:“山林多雜,怕賊人餘孽潛入山林,我且去追。” 對他來說張良死不死無所謂,韓相若在咸陽舉發也怪不了他們,何況還不能說明張良與此次意外毫無關係。 唯一還算好的是,他的腦袋也不用搬家了。 望向覆雪凌冰的原林,白茫茫一片,寒氣直往人臉上逼,章邯轉念憂心。 “你多帶幾個人去尋小李大人。傷藥厚衣之類,我軍已速速去備。待公主恢復好了,我須將第一時間將公主護往雍城。” “諾。” —— 李賢向來是個情緒起伏很少的人。 許梔曾跟他提過一次她家裡的事。 她父輩以及她的母親從事考古事業。李賢不清楚考古具體是個什麼事情,只是楚國的巫族們和她描述的日常有些相似。 許梔談吐間富有調理,又能闡發出許多稀奇的道理。她應是接受過很好的教育,而就算是在孔子開私學之風之後,教育也非有權貴王室,不能達。故而他猜想她祖父大抵是個博士太傅。 許梔從心帶是天然的謙遜有禮,又內化了嬴姓大開大合的矜貴。 嬴荷華長大以後是什麼樣子,他不得而知。但見扶蘇樣貌,想來只需三年,恐教天下皆知秦國公主不輸鄭楚之玉美。 初見尚是小小粉團,現已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既有梔子雋白又有芙蕖清研。 李賢不曾覺得他會真正去把誰放在心裡。當他發現許梔頻繁地想用新觀念來引導他,就好像微弱的燭光企圖將他的黑暗照得矇矇亮。 李賢和李斯一樣,對於他該有的東西,從來不會輕易放手。縱最後是那般下場,對人之有悔是真,倘若要問他們對權勢追逐之心是否後悔,便也可能是個疑問。 他看見她裝作不在意又費著心思,絞盡腦汁地去套張良的話。 這種如出一轍的計倆令他莫名覺得窩火,他也見不得她當下盈盈含淚的樣子,尤其是用這副神色對著另一個男人。 犯過大錯的人,有一種陰影如魘隨行,滲透到每一件事,比如李賢,他一旦面臨這種令他心裡不舒服的感覺,他會條件反射地開始懊悔。 她藏掖著唯恐被自己發現的關心。 真應該把張良給一刀抹了脖子,或者給他補上幾支箭,方永絕後患。李賢這樣想。 風雪夜歸,李賢與許梔尋見了個避風的山洞,他們把馬車能用的東西搬到了洞中。 憑著野外生存技巧,她用鑽木取火的老辦法生了堆小小的篝火。 橘紅色照得李賢的眼眸在陰霾天氣中亮了幾分。 許梔的衣裳終於從全溼轉為了半溼,她的身體終於回暖了不少,通紅的面板也漸漸恢復了正常的白。 “溼衣最好換下。”李賢揹著她,將從馬車裡拽出來的一盒衣服和狐裘遞過去。 “先將就著。你換好,再喚我一聲。” 許梔認出那件狐裘是她的披風,上面顯眼幾處斑駁,沾染的是張良的血。 許梔見李賢不慌不忙走到不遠處張良的身側,他怎麼還不把張良給抬到裡面。 “洞口有漏斗效應。洞口小,風越大。這樣折騰,他會受不住。” “那你便快點換。”李賢道。 許梔趕緊背身,連忙解開了外衣,裡衣。 她脫了一半,又穿到一半,才反應過來墜毀的馬車不是自己的,所以盒子裡的綠紋袍是張良的衣袍 韓服木德,這件衣服代表他作為韓國舊臣的身份。 許梔遲疑了一會,很快為了身體健康而妥協,管他合不合身,不是溼的就夠了。 她不慎碰到了腿根處的傷,輕聲嘶了一聲。傷口不像刀傷容易合攏,天氣太冷,又泡過水,只能勉強清理血汙。 冬天日短,洞口的風聲與隱約的狼嚎,她聽著就害怕,冰天雪地,出去找草藥更是痴心妄想。 她用布裹了幾次也沒弄好,要是在現代,旁邊有個現成的醫生,她早就請求幫忙了。 可這是古代,碰一下尚且都要解釋半天,大腿部位讓她覺得難以啟齒。 早知道就劃小腿了,許梔也挺懊悔。 許梔的傷是小事。 張良才是在鬼門關徘徊,她不覺得李賢下手會輕,那樣重的傷。 兩支箭,以及她下死手的刀傷,怎麼可能輕輕治。 張良在雪地中跟她說過不會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