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命令自己哭泣這件事上。我聽得頭疼欲裂,他的哭聲就像直接拿這些碎玻璃往我的太陽穴戳一樣,痛感如此真實,以至於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耳膜被刺破而流血。我用手一抹,果然一片猩紅,我似乎還聞到噁心的血腥味,這讓我厭惡得幾乎想要作嘔。那個鏡子中的女人仍然在掙扎著匍匐前進,她雙目瞪圓了盯住前方,焦灼和恐懼,痛楚和仇恨都集中在那雙眼睛裡。那是我見過的情緒最為強烈的一雙眼,這次我看得更為清楚,我清楚地看見她在死亡來臨的前一刻如何用乾裂的唇無聲地吶喊出那兩個字,她在用中文說,因為那兩個字的發音需要閉合音,她在用她最後的全部生命喊:
“寶寶……”
我的頭疼更為劇烈,我捂住腦袋拼命敲打腦殼都止不住這種疼痛,耳邊那個孩童還是一直在哭,哭得嘶聲裂肺,他尖利的嗓門毫不留情一下下砸在我的太陽穴上,腦袋裡疼得發燙,有什麼一突一突的東西如沸騰的岩漿一般汩汩往上冒。
但即便是在睡眠中,我也有種清醒的意識,我不能讓腦袋裡隱藏著的那個什麼東西冒出來,我不能讓它具象化,我不能讓它有確切的能指和所指,否則我將會倒黴,倒大黴。
我掙扎著從這個夢魘中跑出來,我知道這是一個吞噬意志的夢魘,它是我迄今為止剝離下來的所有負面情緒積攢而成的沼澤泥潭,我如果深陷其中就會將這麼些年來的努力功虧一簣,我會徹底地被打敗,被屬於原冰的那些軟弱的部分打敗,那些我不能承認其合法性的軟弱打敗。
我“啊”的一聲尖叫從夢魘深淵中逃脫出來,發現自己已經醒來,大汗淋漓,氣喘吁吁,我的腦袋呈現一片空白和呆滯,突然的,白天被我砍掉的人形肢體形狀湧了上來,我幾乎可以確切地想象出斷手斷腳的觸感,它們在離開人體的瞬間成為一對死肉的觸感。我的胃裡一陣翻騰,捂住嘴,啪的一下跳下床,跌跌撞撞跑進盥洗室抱著馬桶吐了起來。
吐得差不多了,我喘著氣,閉上眼按了沖水,然後扶著馬桶邊緣慢慢爬起來,但腳步突然無法受力,我一個踉蹌,撲倒下去。
一雙手接住了我。那雙手無論從骨骼還是肌肉健壯程度都是長我身上相同肢體的兩倍,我抬起頭,這種時候我的反應力有點下降,因為我發現我不是因為看他的臉,而是因為注意到他的方形下巴才遲鈍地發現,原來接住我的人的,是袁大塊頭。
他看著我的目光有些奇怪,是以前沒有過的,或者是以前有過但沒這麼明顯的柔和,這種目光類似於昨晚張家涵坐在我床頭凝視我時所選擇的目光,但袁牧之的又有所不同,似乎比張家涵的多了點由慾望引發的貪婪之光。
是的,慾望,雖然動機不明確,但顯然我身上有某種東西是他所想要佔為己有的,人只要面對這樣的東西,才會不由自主露出貪婪的光。
難道他想把我的光匕首奪走?
我微微眯了眼,雖然現在我腦子不是很好用,但光匕首是查理送我的防身武器,也是不符合這個時空的東西,貿然給這個時空的人使用,其後果會造成歷史混亂,時間錯位也不一定。
雖然全世界滅亡對我來說也無所謂,但也許張家涵需要好好過完他這輩子。
還有劉慧卿,那個兇巴巴的護士,她工作的努力程度是周圍人的幾倍,為公平起見,她也該好好地過完她的人生。
可能還有袁紹之,我抬起眼看他,他也看我,皺眉問:“小臉怎麼白成這樣?還覺著哪不舒服?能站嗎?”
我扶著他的手臂勉力站穩,然後慢慢往房間走,他彎著背扶我,在我想要爬上床前,一把將我橫向扛起,然後輕輕地放到枕頭上。
我想了想劉慧卿教過的禮貌用語,於是說:“謝謝。”
“你還跟我玩這套虛的幹嘛?見外了啊,”他